江执:“我已事先传过书信了。”
李长流:“书信,苍梧山的仙人也用书信,神仙不能千里传音吗?那里的神仙都和你一样好说话吗,他们收不收礼啊?我是不是应该准备点什么?”
李长流孜孜不倦的问,像初入新世界的小孩,从前无力深究,能活下去才是重中之重,况且神仙离他们太远太远了。现在李长流逮着江执问,对未知事物比常人多一倍的好奇心。
也像某个第一次来人间的小鬼,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这是什么?”
“云。”
“这个呢?”
“山啊。”
“还有这个。”
“百年榕树。”
江执从宫城墙上小凳下来,回身看着不知打哪来与他同大的小鬼,两人异口同声。
江执:“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长流:“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不是,是个人都知道的事吗,更何况他看起来也不小了,就算是英年早逝,生前也多多少少也对世间万物有所了解吧。
长流负手半浮于空中俯身看他,哼唧道:“我知道的多呢,只是这些我没怎么见过而已。”
那是两人第二次碰面。
他以为自己早忘了,结果一草一木所在,长风送云之疾都未曾忘,就连长流头顶白无常“一见生财“官帽的原因都记得——显得高。
风把官帽吹落到江执手上,江执把帽子还给他,豁达道:“我才十三岁,还会长高的,不过你会飘啊,我长高一寸你就往上飘,永远高过我,何必戴别人的帽子把眼睛都遮住了。”
长流抱着官帽落地,抬头看江执。
江执微微低头,垂眸看见的是等待解答的李长流。
“江执?”
江执回神失笑:“噢,不必拘泥,山里大多是普通修仙者,很好相与的。”
李长流点点头表示了解,转头又问:“那老头怎么这样叫你?”
江执一时间想不出理由,道:“可能年纪大了随便叫叫,不必当真。”
天一点点变暗,漆黑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头顶的朦胧月光,面前的明亮的篝火和远方的迷蒙油灯。
残灯照伛偻,李长流看着油灯的方向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李长兴在车厢里听着两人的谈话,怜惜地把小王八解了下来,她原先还以为这真就是一个通人性的龟而已。
小王八一解封就想往江执这边爬,可爬了几步还是留在了原地,继续做灯,李长兴把小王八捧了起来,还没回头,施长信就了然地下了马车。
施长信收起符,道:“时间还早,左右也睡不着,下来吹吹风吧。”
“好!”
李长兴托着小王八到篝火前坐下后,小王八装都不装了,直接飘到江执肩头扒着打盹。
翳云遮月,此刻河边只有两处亮光在轻轻的风中明暗交替。
施长信想去河边打点水洗洗手,河边太黑,河水又不知深浅,施长信看了眼李长流,李长流便抽了个火棍说是给他照路,跟着一起去了。
不像,江执在心里念叨,除了名字之外还有何相似之处?
一个礼貌拘谨,体弱多病,一个轻狂肆意,气势如虹,性格天差地别没有一点相同。
不过上次林中一会,他举止言谈中无不拘谨,这点倒像面前的李长流,或许人是会变,他自己不也变了吗,不如从前般轻松随意,总是在忖度下一步。
江执说:“你和你哥哥长得很像,是龙凤胎吗。”
“这你也看得出来?”李长兴讶然,“我们虽是一天生的,可我感觉我俩不像呀,以前还有人误会我们俩是小夫妻,说长信是我们的孩子,把长信哥哥气坏了哈哈哈。”
江执噗嗤一声:“可能你看习惯了,所以不觉得像,你们的眼睛就很像,一样漆黑明亮。”
李长兴嘿嘿一笑:“或许吧,我跟我哥从小一切长大,从来没分开过,他的脸我看得比任何人都多,有时候会偷偷找不同,找着找着就觉得我俩不像了。”
江执问:“从来没分开过?”
江执还欲深问,探探李长流有没有被附身或者夺舍,突然性情大变的迹象。
“对啊。”李长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江执,说,“不过……江执哥哥,你当时把我们俩认成夫妻,是因为第一眼觉得像,但又不熟悉,把这种像归类成夫妻相了吗?”
江执顿了顿:“啊?”
世事变幻真的很快,怎么刚刚笑话的人突然就变成自己了?
河水推岸,吞没两人的窃窃私语。
施长信:“他不太对,那老头还叫他殿下,怕是前朝余孽,这几天要小心点,有不对就跑知道吗?还有长兴那边,三个人来太明显,你晚上找机会告诉她。”
李长流不可置信,想说哪个前朝余孽不去复国,跑来坑蒙拐骗?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李长流应声:“嗯,那……跑了还怎么报恩啊?”
施长信:“他要是图谋不轨骗我们害我们,不杀他都是仁慈,还报什么恩?”
李长流拿石子扔水,道:“他怎么说也治了长兴的腿,教我们学东西,还给我们钱,这恩不假吧。”
施长信:“那跑前把我的玉给他,行了吧。”
这玉是施长信他娘留给他唯一的物件,对他而言此物价值连城,如果不是施长信离家出走时钱袋够厚,根本留不到现在。
李长流:“不行!我给别的,收好你的玉,而且我觉得他应该不会骗我们吧,总不能天底下的坏人坏事全被我们碰到……我们就不能碰上一个好的吗?”
从生到死,就不能再多沾一点好事儿吗?
施长信啧了一声:“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说的你听清楚没,才几天就猪油蒙了心?”
李长流心里清楚,方才就是发发牢骚,他拍拍胸脯保证:“没有,我掂得清楚,你和长兴是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最最重要的人,比什么都重要,我有事都不会让你们有事,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施长信:“我还是不是你大哥了?”
李长流点头:“当然。”
施长信:“那就别说浑话,轮得到你?天塌下来有我……”
李长流正感动着,想到两人蹲在施长信臂弯下,他伸手顶天的场面又没忍住笑。
施长信面无表情泼了他一脸水,李长流连连求饶,施长信停手,做做样子双手捞起水,甩着手回去了。
“长信,别不要命似的学那些东西,学不学日子都能过,搞得这么累干嘛。”
施长信头也不回的走,李长流也不清楚他听没听到自己说的话,洗了把脸跟了上去。
回去的时候看见江执和李长兴用烤黑的树枝在石凳上划线在玩井字棋,两人边对棋边说夫妻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