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的八年没什么好说的,御无尘诞生在战场,为了保护他,母亲生下他后父母便请求他人带走了他,他被视作“希望”,在众战友手中一个接一个传递,一程又一程,但他依旧没能如母亲所愿被成功送回安全的大后方,在他原本应当被托付给的人的家里好好长大。
——刀剑无眼,越来越激烈的战争席卷了御无尘一行人回撤的路。
保护他的人拼死护他周全,但即便如此,行到最后,他也不得不拿起刀剑来保护自己和重伤濒死的保护者。
那一年,他才五岁。
好在那已经是战争末期,在熬过了魔界最后一次拼死反攻后,他们的战争强度大大削减,魔族已经全员撤离,还活跃在战场上的魔物也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然而即便是最次的魔物,对于一个刚刚才引气入体不久的五岁幼童来说也已经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是抱着必死的打算提着灵剑冲上去的,但他却没能死去。
又或者,那个眼里有光的孩子早已死在了那个夕阳漫天的傍晚,活下来的,仅仅只是披着幼童壳子的——
“异类”。
——正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自己身为“天生魔种”的秘密。
以及,
必须要保守作为天生魔种秘密的现实。
【“去死啊!”
心脏被突兀地穿透的时候,他的脸上还带着尚未反应过来的,劫后余生的笑容。】
——年幼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亲切地教导自己握剑的,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护他周全的,自己拼死护下的人,竟然会反手捅他一刀。
仅仅是因为,
【“你是,”从未见过的厌恶和排斥情绪出现在自诞生以来待他最为亲切的人的脸上,“天生魔种。”
“天生魔种都该死!”】
——他是天生魔种。
【……
“可我……”年幼的孩子茫然无措,他不明白什么是“天生魔种”。
也不明白,为什么以往自己受伤了会得到行伍中人惯常会有的那种粗糙却暖心的关切,而现在,明明自己竭尽全力,伤痕累累,救下了对方,却要面临这样的……事情。
“被一个天生魔种救我宁可死!”那人拖着最后一口气,用力地将插入他血肉的刀刃旋转、深入,“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从一开始就该杀了你!”
御无尘吃痛,却没有哭,只是伤痕累累,木然地望着他。
望着他眼里的自己。
那个“自己”,
那双眼睛,
猩红得可怕。
就像是,
他自己刚刚才拼死杀死的那只魔物的眼睛一样。
……
“你是天生魔种。”
“天生魔种都该死!”
“被一个天生魔种救我宁可死!”
那双猩红的魔物的眼睛。
那双猩红的,他的眼睛。
……
“好啊,”良久,御无尘提起了唇角,笑到,“那你就去死吧!”
他夺过那把沾染了魔物的血、又捅进自己胸膛的断刃,抽出,而后,反手刺进那人眼中。
一下,两下。
鲜血迸溅出来,劈头盖脸地喷了小小的孩子一身。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任由血液沾污了他的脸颊。
一下,两下。】
【“去死啊!”】
去死。
死。
。
“可以,你说吧。”归厌点头,在那之前的八年没什么好说的。
御无尘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求得了一条活路,他从战后的战场上活了下来,沦为了无人等待的流民,从正魔两道的战场辗转回归大陆,而后得知了千玺宴。
所有人都能参加的千玺宴。
【所有人】。
……
【“‘所有人’?”
孩子眼里的早已熄灭的光亮了起来。
御无尘本来混没在流民堆里,和所有同行者一样,风尘仆仆,形容枯槁,无甚差别。
但他的问题却让他在流民中间瞬间鹤立鸡群。
然而,在看到提问的人是这么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几乎不约而同地,了然般地,移开了视线。
“傻孩子,怎么可能真的是‘所有人’。”有流民在人群里讥笑到,“我们可不被算在这其中。”
“还是个孩子,可不就……‘傻’么!”
有流民跟着慨叹到,沧桑的嗓音里藏着半生的风霜凄苦。
御无尘眼里的火光终于没能重燃,而是彻底黯淡下去,熄灭了:
“原来……不是‘所有人’啊。”
他垂下头,发丝遮掩下,眼底一片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