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没见回应也不急，手指轻轻扫着余留在庚辰脖颈上的碎发，自顾自的接上后半句：“不想说就不说了，又没逼你，总一个人别扭什么……”

“没”庚辰回神，开口截住了他的话头：“想以前的事儿了”

周宜的话可多了。要是不止住，他能一个人说整整一宿。

“想以前？”周宜神色有些紧张了：“多久的以前啊？”

“你第一次给我剪头发的时候”庚辰在镜中对上周宜的视线。

“哦，那会儿啊……”周宜放松下来，把下巴轻轻搭在庚辰的脑袋上：“那都多少年前了？那会儿你才四岁……”

“得了吧”庚辰挣开他的胳膊，从凳子上跳下来：“这话说的像好多年过去了一样…”他跑到门口把客厅的顶灯一把拍开：“现在不就十岁…”

“都六年了还不久啊”周宜笑着偏头，躲开刺目的灯光。

“六年又不是六十年”

“好，不说了不说了”周宜妥协，把庚辰刚才坐的凳子搬回门口，穿衣镜也放回原来的位置，才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扶手上，向着在厕所里对着镜子摆弄自己头发的庚辰：“六年了，我给你剪了这么多次头发，是不长进不少？”

“长进”庚辰噗嗤一声笑了，手随便在后脑处扫了几下：“你刚才说到哪了？”

周宜正色：“你真的要留级？”

庚辰拍拍手上的碎发：“嗯”

“真的想清楚了？你都留过一次了……”

“想清楚啦”庚辰搓了搓脸：“我现在少去学校，去年期末考试没过及格线，班主任都找过我好几次了……”

周宜轻轻叹口气，走到他身边：“你要是不想，谁找你都没用”

庚辰侧头看他。厕所白色的顶灯被周宜身体挡了一半，余下的光从他身体侧边撒落下来，衬的他格外高大。庚辰仰着脑袋，直视进他无光的瞳孔里。

好多秒后，他才轻轻的开口：“我真的想好了”

周宜闻言轻轻蹙了一下眉，眼光流转，似乎有千言万语将要出口。

庚辰不急，定在原地静静的看他。但最终周宜还是什么都没说，认命一样，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好，你想好了就行”

庚辰乖巧的低了低脑袋，抿着嘴：“又要麻烦许铭阿姨了，对不起”

“没关系”周宜垂眼看他的发顶：“你有事儿尽管找她就行”

庚辰点点头，侧身把脑袋靠在周宜身上。

周宜往他那边挪了两步，转正身体揽过他的肩，让他整个人都靠在自己怀里。

庚辰的脑袋陷在周宜的肩窝里面，他轻轻闭上眼睛，全然接受透过布料传输过来的体温。

这似乎是属于他们独特的用来放松或寻求慰藉的一种方式，许多年来一直如此。

两个人都不说话，任由钟表指针的嘀嗒声萦绕。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庚辰觉得他心中的所有想法都完全清空，浑身的唯一感觉就是由额头处传来的属于周宜的温热。

周宜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抬起胳膊拍拍他的后背：“好啦，我得走了”

庚辰没动。直到周宜揉揉他的脑袋，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才一把抓住了周宜的胳膊。

周宜回头，看见庚辰瘪着嘴看他，眼睛一眨一顿，里面全都是隐秘的期盼和不舍。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抬手，把庚辰刚剪的头发揉的更乱了点。他垂眸看着庚辰亮堂的眼睛，眼里早泛起了一片汹涌的海：“怎么啦？”

庚辰还是不说话，拽着他的袖子又往他这边靠了几步。

周宜的眼神不动声色的软了几分，无奈的开口：“今天不行”

庚辰眼里的光暗了几分，但手上的力道还是没松。

“我明天升学测试，得早早去学校”周宜握住他的手，任由庚辰去捏他的指尖：“走的早，回来的也晚，会影响你休息的”

庚辰正致力于把他食指的第一个指节弯下去，听到解释动作没停，咕哝道：“有什么影响的……你不在我又睡不着……”

周宜咬咬下唇，无奈应下：“明天考完就来找你，好吗？”

庚辰眼里终于恢复了光泽，仰着头冲他笑：“好”

周宜抬手扫走粘在庚辰领子上的两点碎发，道别后走出了大门。

从单元楼到马路的这条小巷似乎短了好些，不再像幼年时代那么漫长难走。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一片花香。周宜侧头看过去，满墙洁白的朝颜在月亮的衬托下格外素雅纯净，以至于识檐里的路标在此刻看来也像漫上了一层霜色的清白。

他收了视线，默默把刚才庚辰捏过的右手食指攥进手心里，抬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