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抬手去摸那几块青斑,只是指尖刚刚触及,他就感受到了一阵疼痛。
“嘶………”庚辰轻哼出声,然后慢慢放下了手。
从头到脚,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每一寸肌肤上都有交错的伤痕,或深或浅,或轻或重,或新或旧。
庚辰抬眼看着镜子,眼神里写满了疲惫和空洞。
他已经没力气再反抗了。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点一点磨掉了他身上的所有锐气。
庚辰觉得自己好累好累。他已经不想争辩任何对错,也没能力再发出对于不公的呐喊。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醒来,也许就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余初行还是会温柔的坐在床前给他读睡前故事,而不是葬身在突如其来的车祸。
同学和老师会向他伸出友善的手,他们会一块儿奔跑在太阳底下,而不是一群人把他堵在在狭窄阴暗的角落里,一些恶意相向,一些漠视不理,还有一些唯唯诺诺加入施暴者的团队。
安贺睿还会是那个温和的父亲,会坐在琴房后面听他弹琴,也会在傍晚为他端来一杯热牛奶,而不是在除夕之夜酗酒回家,对他拳脚相加,肆意宣泄怒火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贺睿这天没有回家,之后也没有。
一开始,如果饿了,庚辰就从冰箱里随意找些东西填饱肚子。到后来,他就学着自己做些吃的。
他喜欢选择在天还亮着的时候沉入睡眠,然后在天空泛起鱼肚白时醒过来。
凭借着冰箱里剩余的速冻食品,庚辰勉励撑过了一个月。
热水时常会迸溅出来,在他细嫩的皮肤上烫出几个难看的疤。
在一天天的煎熬中,庚辰早就没有了眼泪和怨气。他只是平和的处理好一切,确保自己能活下去。
他只是想活下去。
唯一能做他后盾的父亲也变成了刺向他的尖刀。一瞬间,似乎所有的不幸都同时降临在了这个四岁孩子身上。
庚辰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也没有时间坐在原地流眼泪。
他只能一刻不停的往前走,努力学着从零开始做一些本不应该是自己做的事情,保证自己的生命能继续下去。
挂历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开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其实算完日子庚辰还松了口气,因为这样他就不用考虑衣服的搭配了。
他在日落的时候开始洗衣服,直到天完全黑透才把校服和身上的睡衣勉强洗了一遍。
以前,隔几天余初行就会给他换一件睡衣,所以他的被窝和身上都是香香的肥皂味道。
但洗衣服对庚辰来说实在困难。所以只好一拖再拖,直到逼不得已才脱下来,用手一寸一寸的搓过去。
他残缺记忆里的余初行,就是这样做的。
洗完衣服,凑合着把水拧干,然后踩着凳子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挂上了高高的晾衣杆。
做完这一切后,庚辰觉得两条胳膊酸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他叹了口气,走回卫生间,从架子上扯下一块毛巾把洒在地上的水擦干净。
之后他走出卫生间,关上灯,在静谧中走入自己的房间。
今天耽搁的晚了点,房间里已经一片漆黑了。
庚辰硬着头皮走进去,回身关上了门。想了想,又转动锁芯把门反锁了。
他整个人陷入深渊一样的黑暗里。
庚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走到床边翻身上去,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
可是一旦处在黑暗的环境里,他的眼前就会自动浮现出安贺睿凝视着他的脸。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是安贺睿那双瘆人的瞳孔仿佛越靠越近,双手又抬起来掐住他的脖颈………
庚辰骤然睁开的眼睛。
第一时间被感受到的,是浑身的冷汗和漫溢的恐惧,还有周边的一片刺骨黑暗。
随后冲入脑海的,就是震耳欲聋的敲门声。
一下又一下,力道大的算得上是砸门。
庚辰头皮忽的炸开,身体狠狠颤抖一下,害怕到了极点。
挣扎了许久,拍门的声音依旧那么凶。庚辰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来,把耳朵贴上门缝,努力辨析外头的动静。
外头的人似乎不大清醒,戾气很重的低低咒骂着什么。
门板很薄,庚辰把脸贴上去,一股浓郁的酒气就钻了进来。
这时他才从刚睡醒的惊慌中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
凌晨两点。
这个时间,能进到这里,而且沾染了一身酒气的人,也只有一个了。
安贺睿。
庚辰整个人顿时愣在了那,像被满盆的冰块淋了满身。
他不自觉向后扯了一步,并没注意脚下的地毯边缘,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重重向后倒去——
地毯的保护下,他并没受伤,但整个人摔倒的力道还是不小,以至于发出了一声不算微弱的响动。
砸门的声音停了一秒,似乎是门外的人在辨别刚才的声响是真的还是幻觉。不过很快,这犹豫就被更猛烈的骤雨暴风替代。
安贺睿的咒骂一句一句传过来,单薄的门板好像要被他砸烂。
庚辰颤抖着走过去,听清了他说的一句话:“给我开门,你连你自己老子都防啊?”
打开锁的一瞬间,安贺睿压动门把冲进了房间。席卷上来的酒气再次把庚辰扑倒在地下。安贺睿揪住他的头发,狠狠往坚硬的床板上磕去:“小贱人,挂门锁防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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