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不蠢,并没有追问,而是嬉皮笑脸着连忙应下。
“还有。”柳昭月继续说道,“我此前是因为担心你暴露,不好替你收场,才不让你待在柳府。如今看来,我似乎小瞧了你的能力。”
“从明日起,你可以跟在我身边,但前提是,不要让人发觉。”
裴子野眼睛睁大,显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愣了片刻后,似乎怕柳昭月反悔,连忙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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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萧砚舟所料,第二日上朝,皇帝对于昨晚突发情况的解释,是有劫匪闯入,现已派官兵围剿逃匪。
且安抚了璟王,补偿一些金银珠宝,还表示将在璟王大婚之日亲自到场祝贺。
这件事真假难辨,但有了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便无人追究,轻轻揭过。
除此之外,皇帝还宣布了一件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事情——他与太后商议后,决定封柳文耀之女柳璇宁为佳嫔,并将在两个月后迎她入宫。
圣旨送来柳府当天,柳璇宁在她院子里哭闹不停的事就已经传到了柳昭月耳朵里。
然而她近日心烦,对落井下石也并无兴趣,便听听就过去了。
跟萧砚舟吵架后,柳昭月又仔细思考了一遍这件事的始末。
萧砚舟不像是感情用事的人。
他那些话,大概并非出于男女情感,而是担心她一时失慎,做出不合礼制的举动,不仅损害自己的清誉,也让他有失脸面。
若是如此,也算为两人着想,情有可原,最多算是措辞有失妥当。
柳昭月一来二去,把自己哄得差不多,对萧砚舟的气也消了。
“小姐。”
杏儿走进来,“赵家二小姐来了。”
柳昭月和赵雪灵散步到花园水榭,她也问了一路关于萧砚舟的事。
“我是真没想到你俩会凑到一起。”赵雪灵感慨。
又问道:“昭月姐姐,你觉得璟王这人怎样?”
这话算是把柳昭月问住了。
若是做盟友,自然再好不过,若是做敌人,怕是会彻夜难眠,若是做友人,柳昭月不知道,他这人会有交好的友人吗?
若是做夫妻.....
情爱与权衡,仿佛天生便是站在对立面。
有权衡的情爱,必然斑驳;掺杂了情爱的权衡,必有偏斜。
中间之隔,犹如天堑。
柳昭月实在想象不出,萧砚舟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于是沉默半晌,她也只能从这人最直观,也不易崩塌的地方入手:“我不知道,不过他位高权重,我嫁他不吃亏便是了。”
赵雪灵自然十分理解她为何不知。
璟王刚刚回京,任谁都与他不太熟识。他倒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请陛下赐婚。
她也吓了一跳。
赵雪灵凑近,言之凿凿:“我猜璟王一定是对你见色起意。你想想,上次祀天大典,不仅对你出手相救,还容许你待在他的寝殿。说不定自那时起,就已经深深喜欢上了你,只等待时机,好抱得美人归。”
柳昭月没忍住,轻笑出声。
不知萧砚舟听到这些话,会不会脸色发黑。
赵雪灵忽然想到了什么,撅起嘴:“你们成婚后,是不是要去越阳了?这样的话,日后怕事不能经常见面了。”
柳昭月点头。
女子远嫁,不亚于重新在这个世上活一遭。离开熟悉的朋友,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和别人建立起新的联系,如同攀登一座鲜有人踏足的山。
但她承受得起。
两人在亭中聊了好一会,直至日薄西山,才依依不舍分别。
王氏那边还要准备柳璇宁的婚事,顾不上她这边。
大婚准备繁杂琐碎,每一个细节都不容忽视,柳昭月正发愁该怎么办。第二日,萧砚舟就派人从宫中接来一个嬷嬷,替她打点婚礼流程。
这位嬷嬷年约五十,仪态端庄,眼中透露着精明与严谨,她一进府,便开始与柳昭月讲述起婚礼的各项细节。
从迎亲的队伍到婚宴的程序,每一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礼部送来的聘礼几乎要把柳府的库房填满。
柳昭月看着直心疼。
虽然说出去好看,这些东西最后都白白便宜了柳家,她暗自腹诽,要是能一起带走该多好。
除了准备大婚,柳昭月还在着手处理交待给江永逸的事。
她刚刚拆开江永逸寄来的信,眉眼平静如水。
看完后,没有多做停留,将信纸点燃,火光一闪即逝,化作灰烬,随手丢进香炉中。
香气袅袅升起,带走了信笺上的墨迹。
时间过得很快,庭院中的树叶不知何时已然变黄,纷纷掉落,铺满一地。
转眼间,距离两人大婚,只剩下短短两日。
柳昭月这两个月都未曾见过萧砚舟。
或许他有自己的事务缠身,她也有她的事要忙。
彼此似乎都在各自的世界里,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今日嬷嬷来的时候,与往日不同,挥散了柳昭月屋里的丫鬟,只让她们在外头守着。
这位嬷嬷递给柳昭月一样东西:“大婚在即,各项事宜都打点完毕,还剩下颇为重要的一件,便是夫妻二人之间的圆房之事。”
柳昭月正疑惑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好奇翻开一页,随着嬷嬷的声音落下,“唰”地一声,她立马合上。
红晕攀上脸颊。
是避火图。
柳昭月上辈子虽已历经人事,但留下的都是些不好的印象。她不知是萧胤圻的问题,还是这情事,本身就如此痛苦。
她本想推脱过去,奈何嬷嬷以为柳昭月是过于害羞,才不敢。这样的情形,她并不陌生,许多大家小姐都是这么过来的,三番五次,最终还是把柳昭月拉到了床上。
嬷嬷按照避火图的样式,配合着一两件简易的工具,耐心地教了柳昭月几种最基本的姿势,这些足以确保洞房夜的顺利进行。
“更为繁杂的,还需您同王爷一起摸索了。”
柳昭月:“......”
虽说上辈子在入宫前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教习,但整个过程,她还是强装镇定,才勉强听完。
大婚当日,柳府张灯结彩,热闹至极。
迎亲队伍进入柳府所在的巷口,站在街道两侧观礼的百姓瞬间热闹起来。
“据说这璟王当年最受先帝宠爱,不到十三便封王立府,没想到竟然突然去了封地,近来才回京。”
“怪不得这些年没听过璟王的名号。不过没想到璟王如此年轻,意气风发,柳家的这位娘子可真是享福喽。”
“柳家大娘子也是貌美如花,之前曾在浮阳寺见过,不过身世可怜了点。”
“......”
百姓们的讨论,无非是璟王的往事、长相,柳昭月的家事、容貌,都是些看热闹时,最常被提起的话题。
云霄能听见,王爷自然也能听见。
这些无关紧要的言论倒也罢了,但人群中提及先帝,他担心王爷听了会伤心。
他偷偷瞥了一眼,王爷的神情依旧如常,面无表情。
自从王妃与他大吵一架离开后,王爷便一直保持着这副冷静模样。
按理说,大婚之事应是喜庆之事,但王爷似乎并无太多波动,云霄也有些捉摸不透,王爷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裴子野屈腿坐在墙头,远远就瞧见了端坐在马上的萧砚舟,和把长街铺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迎亲队伍。
他踢了下踢站在墙角下,正在抬头张望的江永逸:“你有家室吗?”
江永逸拍了拍肩头,皱眉抬眼看向他,原本欲言的斥责最终收了回去。
今日是柳姑娘的大喜之日,他决定暂且宽容一番这个刚认识不久,不识礼数的浪荡子。
“暂无。这辈子也不打算娶妻。”
柳昭月被人扶出来时,视线被红盖头遮挡,只能隐约看到萧砚舟的一双锦靴。
因父母不在,只能由王氏和柳文耀暂代受礼。
两人拜过,柳昭月上了花轿。
车轮平稳地碾过石板路。
她透过红盖头的缝隙,恍若一瞬,在车帘被风吹起的刹那,瞥见了远处巍峨的皇宫。
马车转了个弯,她背对着皇宫,渐行渐远。
过礼后,柳昭月被扶进新房,静坐在床上。
今日陛下亲至,宫中众多贵人女眷也前来观礼,新房内喜庆洋洋,随着一声声吉祥话落下,气氛愈加热烈。
众人时不时的打趣声中,柳昭月的盖头被萧砚舟轻轻掀开。
两月未见,对上视线的那刻,两人的眼中皆有细碎不明的情绪闪过。
萧砚舟身着一袭华丽的红色喜服,面色平静。
柳昭月从未见过他穿如此鲜艳的颜色。未曾想,竟依旧不失气度,反而衬得他周身气场更平和了些。
两人目光交汇中,饮下了合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