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叮了一声,是王老师关切的问候:到家了吗?
手机此时是枚炸弹,她烫着了般扔到一旁
消息又接二连三弹出提示音,那团毛巾已经被抠出一个窟窿,她把毛巾丢到垃圾桶,不得不捡起手机,这次是一个偶有联系的同学邓意。
邓意和陈安然是在艺考求学时认识的,她此时发来了一张朋友圈的截图,和紧接着的一连串感叹号。
照片是美颜相机拍的,像素有点糊,但仍可以看出是在高档场所。女人一袭性感裹身裙,妆容美艳到俗气,一杯鸡尾酒特调举在镜头前,红唇微张,大方的倾身挤压,让高耸饱满的胸脯更加呼之欲出。
配文是:深夜独酌~
邓意兴致勃勃,毫不掩饰八卦之心:“天呐,高斯妍这个画风是去做外围了吗?所以公关经理都是这样工作的吗???”
陈安然关掉手机。
对方又发来了数条消息,提示音却接二连三弹出
陈安然干脆设了免打扰。
刚放空了两秒,这次是电话铃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响起。
陈安然扫了一眼,没有动弹,她心底深处希望这电话能识趣的自己挂掉。
但铃声不依不饶,像某种驯服实验,她最终妥协:“喂,妈?”
“然然哟你怎么才接电话哟!”张丽萍还是一如既往叽喳。
“怎么了妈?”
“这不马上要给你弟冬令营报名了吗……不说这个,这几天降温,你要多穿衣服,最近忙吗?”
“还行,刚到家。”
“这么忙哟,忙点好!你看没看新闻哟,现在到处都在裁员,你爸老同事,就是那个跳槽去了私企的孙叔叔,你还记得不?大半年没发过工资了,吓死人!对了——你发工资了吗?”
浩浩荡荡铺垫一长串,最后一句才是张丽萍的重点。人穷志短,陈安然的父母在去年理财亏损后,不知道有没有后悔当年二胎政策放开后,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生了个超级吞金兽。
大抵是没有的。
因为陈浩佑在出生后就夺走了夫妻二人的全部关注和疼爱。
在最亲的人面前,陈安然装了一天的面具终于碎裂了,她尖刻暴躁的发飙道:“没发没发没发!不光没发,你女儿还被一个老头性骚扰了,而你每天眼里只有你七岁的儿子!你基本上跟我打电话,除了要钱的时候关心我两句,其他时候还鸟过我吗?没有!除了倾诉你有多不容易!过的有多可怜!”
“然然,那是你弟弟!你说什么呢?什么老头——”
“嘟-嘟-嘟———”
陈安然恶狠狠挂掉电话,颓然地踹了一脚沙发腿儿,愤怒还没宣泄出去,大拇脚趾就传来钻心的疼。
她疼的龇牙咧嘴,眼泪都冒出来了,却还没忘记要给老师道歉,消息打打删删,编辑了一大串,鼓起勇气发了出去——
却收获了一个感叹号。
老师单方面把她删除好友了。
这一晚上真的格外漫长。
陈安然再次后知后觉:既然是舅姥爷,为什么这么多年却没有自己外孙女儿的微信呢?还当众施压要她来联系?
结合老头今晚人前人后的面孔,一股细细的寒意爬上了她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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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然打开邓意的对话框,放大那张照片。
陈安然一直觉得自己和高斯妍是不同的。
她不靠向男人谄媚得到好处,也不利用女性魅力去擦边周旋。她认清现状生活,赚着虽然痛苦但足以养活自己的收入。
起码自己保留了尊严,不是吗?
但这个晚上,陈安然觉得自己和高斯妍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一个出卖的是身体,另一个出卖的是灵魂。
谁又比谁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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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然,你说我们班第三名考进来的那个啊?可她真的实力很烂耶。”
“对对对!我觉得她根本没什么实力,不会是买的合格证吧?”
“不可能啦,据我的观察……你懂得。”
“哈哈哈哈哈……你是想说她根本买不起吧?”
那些嘲笑议论声忽远忽近。
这次不用做梦,陈安然眼前真真切切又出现了那一片刺目的白光。
她抱住脑袋,怯弱地发出一声哀泣。
——陈安然。
——你虽然窃取了“她”的人生,却永远得不到“她”的内核。
你活该。
你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