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见从一旁的小径中忽气喘吁吁跑出位眼生的侍女,还没等绛华反应,元嫣已刷得放下鱼竿,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下的喜悦,招手而唤道:
“快,快给我瞧瞧!”
“殿下小心些,莫滑到湖里去了”
“我又不是那家伙,哪会这么不小心”
此家伙自是指的崔某人,元嫣还是那般“小心眼”儿,绛华笑叹了一口气,她的殿下就算成家了还是这么孩子气,也不知,何时才能长大些,稳妥些。但见元嫣撑着信纸瞧的模样又着实欢喜,女官也只得摇摇头,继而看向那位来送信的侍女
“你是哪儿做活的,怎瞧着这么眼生,大娘子呢?”
“奴婢不过是一堂内洒扫......”
那侍女猛觉自己话中差落,赶忙转移了话题
“大娘子,大娘子带着人往李家探消息去了”
好在元嫣高兴,绛华就高兴,并未注意这许多,依旧是笑眯眯得颇有些慈祥
“大娘子去李家做甚,崔家娘子呢?”
“走了”
异口同声,那侍女滞住,下意识抬头看向湖边出声的女子,只见她握着信纸的手像癫痫般开始猛颤,整个人都在颤,脸色刷得惨白,并一步一步不自觉得向后踏去
“殿下!?”
“走了?”
济南公主抬头看向你的眼眶净是充血的通红,狰狞而又疯狂,丝毫不见刚刚的明媚张扬劲儿。她应是很不可置信吧,你握了握微发凉的手心,你当然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你就这么冷漠得看着,绛华带着宫婢扑了过去,你就这么看着她慢慢蹲下身,还没来得及痛哭
你这就这么看着,她因为下蹲的惯性,扑通一声
坠入冰凉的湖水中
就像曾经你家娘子那样
一模一样
“来人啊!来人啊!”
真讨厌,今日湖上怎么没起大风呢
你暗下神思,最后再看了眼那水中已不怎么扑腾的黄色身影,决然转身离开
济南公主素有心疾,你当然清楚
可若要问你为何这么做
大人物不经意的一瞥,就足以让蜉蝣身灭
“下去救人啊!快来人啊!!”
水花声中,是女官撕心裂肺的喊叫,噗啦噗啦一个又一个得跃入池水,如撕裂的锦帛,如金玉掷地,如白瓷从桌案上举起再被直接砸碎,而发出的最后的悲鸣
“嘀嗒”
尤是水声,落静潭,漾开涟漪
卢道虔靠着土墙,手中握着一盏用热水冲开的草药糊,看着在家中小池打着水漂的孩童,是虚弱的一笑
“多谢”
话是对着一旁忙活的妇人说的,后者瞥他一眼,诚实开口: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活着”
嗐,大魏第一耐捅王也,多亏了李氏当初将卢道虔扔在柴房里关了整整好几个月,每天送点泡饭凉水而锻炼出的过硬身体素质
“你救我,就不怕你们......太守发现,怪罪下来?”
“太守死了”
那妇人从舀米淘水中直起身,甩了甩手
“我男人在城防兵里谋差事,昨日你阿兄就将太守的尸身送回来了”
无话,五味杂陈,一刹那的寂静
卢道虔将盏中药一饮而尽,苦中带点甜。他是该说卢道将傻呢,还是说他太重义气了呢,时人讲究忠孝与落叶归根,但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扣着太守的尸身,到时让那姓曹的在阿爷和赭阳里,好好选一
虽然但是,那疯子似也早做出了选择
“所以,你为什么救我”
青年还是很好奇,毕竟他在这赭阳,可是人人喊打的胡人的狗,妇人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趁着送饭的工夫,与其夫婿里应外合,把他从暗房里捞出来
“......”
妇人似思考了一瞬,但很快便继续忙活起来
“我听闻,你们的皇帝已下令攻城,但你阿兄还在抗压,还在想着,是否能与我们谈判”
“......兄长的确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刚正古板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最为善良赤诚的心
“你也是”
卢道虔一愣,应是飞虫入了眼,蓦得酸涩
“阿驷,过来~”
妇人招手,将那小池边玩的孩童给唤了回来,并从灶沿上取下卢道虔给的那瓶上好的药膏,替小儿细细抹起脸蛋,神色温柔
“我不理解那些疯子,但我想活,我的阿驷也要活着,好好活着”
“阿兄,阿兄还说要带我去洛阳呢!”
孩童吸吸了鼻涕,从阿家的手掌中侧过脸向卢道虔挥了挥手中的小石子,笑嘻嘻的模样看得青年又是一酸,差点怔然落下泪来
是啊,他还要回洛阳去,嫣娘还在洛阳
“但曹大人是不会让我们走的,所以到时——”
孩童似还意识不到阿家在做最后的道别,跑过来拉着卢道虔的袖子晃啊晃,妇人慢慢起身,走到小院里推开一方假石,再掀开一与土色融合得极好的木板,下面,赫然是一密道
“到时火烧起来,你和阿驷就躲在里头,你出身好,什么范阳卢氏,什么都尉伯爵的我虽不懂,但想着魏军总能一眼认出你来,所以——”
请带着他走
走得远远的,离开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去到你们口中千好万好的
洛阳
妇人起身,她在笑,连发丝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