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闲聊。言语是危险的,闲聊里往往能探查出不少信息。
这是塔克斯的拿手好戏。没人会想和塔克斯聊天。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也一样,小心谨慎点准没错。
他不得不为此保持精神集中。
然后——
“约翰逊先生,”蒂法刚刚准备接话,被萨菲罗斯一个手势制止了。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他紧张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空荡荡的树林里隐隐有不知名动物、或者怪物的啼鸣。
“声音?”蒂法闭上眼睛,努力地聆听着,“好像没有……”
“没关系。”萨菲罗斯往树林深处望去。
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重聚……我的儿子……到我这里来……”
那个声音又在低声说着。与他在尼布尔海姆镇子上听到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在清晰了许多。
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萨菲罗斯觉得天地猛地倒转了一下,头晕的厉害。
他扶住头,停下了。和他以往的偏头痛不一样,他发现自己竟然难以忍受。
“约翰逊先生?”蒂法在他的前面,不安地问道。
“继续走吧。”他咬着牙说道。
真是狼狈。他唾骂一声。
失态。废物。恍惚间,他听见了宝条的冷笑。
***
萨菲罗斯从来没有觉得尼布尔山路如此崎岖过。
他接过了克劳德的背包,好让他们的速度快一些;即便如此,克劳德还是气喘吁吁的,不可避免的停了下来。
“真抱歉。”克劳德抹了一把汗。他的额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萨菲罗斯摇摇头,示意别在意。他看向路的尽头:“离魔晄炉还有多远?”
“最多一个小时。”克劳德接过萨菲罗斯递过来的水,“快喝完了。”
“没事,我还有一壶。”萨菲罗斯心不在焉地说。
***
上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是什么时候?
萨菲罗斯回忆不起来了。
在战场上,往往是些无关紧要的皮肉伤。
而精神上的损伤,他只在实验室的极限测试里受到过。
他想起了魔晄淹过头顶的滑腻感,每吸入一口都仿佛在灼烧;手术刀划开皮肉时的钝响;无数的日夜里,不变的无影灯在眼睛里留下的残影。
他感到天旋地转。每一步都是在和重力抗争。
“再聚合……再聚合……再聚合……”
那个声音与蒂法混杂在一起,无从分辨。
他听不清蒂法在说什么了。
他跌跌撞撞往前走着。
声音越来越大。从四面八方袭来。
他停下了脚步。
***
群山听不见人们的呼唤,也听不见人们的祈祷。
蒂法快要哭了。
“约翰逊先生,约翰逊先生,您再走几步吧,”她恳求道,“前面快到吊桥了。过了吊桥我们就能到魔晄炉,那里有神罗的人,事情会好起来的。”
约翰逊先生没有理会她,低着头,拖着步子,用一种极其缓慢、僵硬甚至称得上诡异的步伐往前挪动着。有时他会停下来,可仿佛有一种意志牵扯着他,他又不得不继续前进。
蒂法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后悔接下向导这份工作。她明白如果能来更多的人,她家的旅馆会变得更好,尼布尔海姆也是。
况且旅途的前半段,约翰逊先生都是一个非常彬彬有礼的人。他有些内向,不健谈,知道许多有趣的事情,和他聊天很开心。
但从他说听到一个声音起,一切都变了。
约翰逊先生时不时停下来,警惕地打量四周。他看上去很不舒服,时不时揉着太阳穴。他甚至摔倒了。
他拒绝了蒂法的所有帮助。渐渐的,他不知道蒂法在说什么,给予的回应也越来越少。他最后一个清晰的话语是让蒂法赶紧离开。但蒂法的责任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将一个外面来的人单独留在山里。他会死的,毫无疑问。
约翰逊先生沉浸在自己的现实里。他的现实里容不下蒂法和尼布尔山。
他梦呓着她理解不了的内容。这令她恐惧。
尼布尔山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蒂法只想尖叫着离开。
深吸一口气,蒂法走近了约翰逊先生。
“我来搀扶您,好吗?”她柔声说着。
约翰逊先生没有反应。
一步。
两步。
三步。
她已经能够到约翰逊先生了。
就在这时——
“蒂法,离他远一点!”
一个她不熟悉的声音高声喊道。
就在蒂法愣神的功夫,约翰逊先生动了。
一把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出鞘,直奔着蒂法的咽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