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青松想息事宁人,也琢磨着还是得劝一劝,可他常常是还没来得及张口,阿楚已经伸出手指,颇有气势地命令道:“闭嘴,退下。”
他从不和阿楚吵,因此每次也都沉默地退避到厨房。
久而久之,周遭的百姓都知道这家饭馆里有个脾气堪比火药的老板娘,专治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地痞无赖,一治一个准儿。
干仗归干仗,这家饭馆的生意却很是火爆。
午后,阿楚摘下围裙,坐在满室阳光里开始数钱。她数钱都不肯安静,分出心思看着谢尽芜那瘦长的胳膊腿,愁眉不展道:“也没少吃少穿,怎么不见你长肉呢?”
青松在旁边弯着腰拖地,低声道:“长个子的年纪,再吃也长不了多少肉的。”
“这件衣服根本就不合身,比麻袋还肥呢,别穿了。”阿楚道,“成天打扮得像是个小叫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虐待你呢。”
谢尽芜坐在板凳上,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小声道:“阿娘准备的。”
好几只小山灵们挨在他的身边,蹦蹦跳跳地跟着念:“阿娘准备的!阿娘准备的!!”
阿楚打着算盘的手指一顿,轻声哼道:“这衣裳要等过两年穿才合适的。不过你要是实在喜欢,就穿着吧。”
谢尽芜很欢喜地点头。
小山灵们也高举双手:“好耶好耶!”
阿楚终于算完了账,将账本合上,笑了一声:“今晚吃胡萝卜。”
橘红色的小山灵们大惊失色,吱哇乱叫着一溜烟跑走了。
“……哦。”谢尽芜的小脸又垮了下来。
这个世界里并没有那些家族覆灭的仇恨,他最大的苦恼就只是今晚又要吃胡萝卜。
叶清圆站在窗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觉得这样倒也不错。
她不奢求谢尽芜能在这种小世界里过得多么幸福快乐,只求他不要像现实世界那样遭逢灭族巨变就好了。
痛苦少一点,再少一点,谢尽芜不要伤心难过,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系统的提示音再度响起,是在催促叶清圆快些回去。
她每天能进入小世界的时间最多只有半个时辰,时限将至,她必须立刻返回到无事山居里,否则可能会对谢尽芜造成难以预计的影响。
叶清圆最后看了一眼溪水边的那道小小身影,颔首道:“好,我这就离开。”
话音落下,头顶明媚的阳光迅速变得黯淡许多,周遭景象宛如被攥紧的纸张,扭曲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片段。
小世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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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山居外有一方莲池,池水清澈而柔凉。
此时是盛夏,日头毒辣。幸好池畔绿树繁茂葱郁,树冠将头顶灼热的阳光都遮挡了大半。叶清圆站在树影下,枝叶缝隙漏下的斑驳光点跳跃在她身上,明亮却不灼人,起风时甚至还有些微的凉意。
水面有新生的莲叶,翠绿稚嫩的尚且没能完全舒展,三三两两的锦鲤栖息在叶片下,偶尔摆动着肥胖的身子转个弯,便溅起一串池水。
她走近莲池,抬手往池水里撒了一把鱼食,很快就有成群的锦鲤摇头摆尾地游过来。
叶清圆不由得腹诽:这群鱼活得简直越来越像那只橘猫,整日悠闲自在什么也不干,就单等着吃,都快成猪了。
她这几天都很准时地去小世界里看谢尽芜。虽然谢尽芜完全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她也无法与他有任何交流,可是当她站在明暖的阳光下,看到他那副分明稚嫩天真却强作稳重的模样时,却恍惚像是真的曾和他一起度过了童年时光。
就好像,他们也可以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吗?
叶清圆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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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尽芜没有什么朋友,他的生活很平淡。
清早背着背篓去山里捡蘑菇,然后跟着阿楚学诗和算数,午后在溪边草地躺一会儿,下午便到处闲逛。
这座山灵气充沛,蕴养出许多小山灵。小谢尽芜闲来无事,就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用嫩绿的叶片和花瓣,给它们做裙子穿。
他扎着丸子头,脸颊皙白,柔软的乌发垂在眉骨处,一双眼清亮得好像溪水。
但他头发太短了,勉强挽起来,迎着溪水边的风,颤颤巍巍的,倒像个初春的小禾苗。
叶清圆坐在他的旁边,就见好多莹白的小山灵们守在他旁边,仰着圆润的大脑袋,好像一群棒棒糖成了精。
还有的伸手抓住他的衣摆,神色认真地“看”他制作草裙。
这些草裙,是挺有夏威夷风格的哈。
小谢尽芜抬手拂去眉骨处的碎发,碎碎念道:“阿娘说过的,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会穿衣服,知道害羞,而动物不会。我给你们做衣服,以后就不要光着身子到处走了,羞。”
一只小山灵球爬上他的头顶,又嗖地跳下去,落在草地里打了个滚。像是在玩某种游戏。
谢尽芜头顶的小禾苗被它揪得晃了一下,略微松散,一缕发丝垂下来。
他的小脸也冷了下来,严肃道:“不要碰到我的头发,待会若是乱了,我就再也不给你们做裙子了。”
小山灵们“面面相觑”,乖巧地再也不爬去他的发顶。
叶清圆眨眼看他,又看小山灵们,觉得这场面简直和谐得完美。
谢尽芜竟然在给一群透明的小灵球做裙子,还做得这么认真。
他是吃可爱长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