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世子闻够了,小心翼翼地将手帕叠好,重新放回进袖子里,又上上下下地看了眼时方昀,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就忘了前人们吃下的苦了。
“今日啊,我可得好好和你说道说道!”
他说着,挤着凤黯就要往下坐,见自己半天没挤动,不由疑惑地看了眼凤黯,旋即换了个姿势,改挤为推,咬牙切齿地把凤黯往一边推。
待好不容易将凤黯连人带垫子地一起推到一边,他早已憋到脸红脖子粗。长呼了口气,郑世子往桌边一坐,擦擦额头上的汗,开始了他的款款而谈。
“这么给你说吧,你好好想想,这些年的好日子,是谁给你的?”郑世子视线往旁边一扫,举起双手往上抬了抬,“来,你们说说!”
表现的机会就放在眼前,他的狗腿子们肯定不会放过,其中一人当即迫不及待地喊:“是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
“对头!”郑世子一拍大腿,激动地唾沫横飞,“若无边军浴血奋战,保我大兖安宁,百姓如何能安居乐业?所以说!我们最该感谢,最该尊重的,就是边境的将士!这些好日子都是他们带来的!他们就是大兖最重要的人!可比只会引人眼球的舞女高雅多了!”
“你们说,我说得在不在理?”
话音落下,不仅是随他一同前来的狗腿子们,就连整个茶楼,几乎所有人都在附和叫好,激动雀跃的情绪瞬间蔓延开来。
可时方昀听着,不仅没感到有多高兴,就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呵呵。”待应和的声音开始减弱,凤黯却忽的轻笑两声,放下茶杯,道:“护国的边军固然重要,但后方若无人做决策,定战略,光有边军又有何用?”
“兵从何而来?出于百姓,粮草从何而来?同样出于百姓。若无百姓赋税,何以充军饷?故民为根本。可若无皇权为政,谁来聚民,谁来养军?”
一番话结束,周遭瞬间一片寂静。
时方昀诧异地看向凤黯,这“民为根本”的言论,倒是要让他对这只乌鸦刮目相看了。
郑世子愣了半晌,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法反驳,顿时气得不行,当即喊道:“你小子!故意和小爷我作对是不是?你信不信小爷我——”
“郑小晓!你这种贵族世家,果然每日就只会欺负人了!”
少女责怪的声音忽的从楼下传来,把郑世子吓了一个激灵。
众人同时往下看,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少女正撸着袖子快步往楼梯上走。
“呀!这不是何小妹吗!她怎么从后厨出来了?完了,刚才世子的话被她听到了,世子,您要不躲躲?”
“躲!躲躲!”郑世子焦急地抹了把汗,就要爬起来。
可刚爬起来一半,他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还顺手捋了捋衣服,看似神态自若地说:“我郑小晓端得直,行得正,躲什么躲?再说了!我可是信国公世子,怕她一个小丫头作甚!”
话虽是这么说,当他面向何小妹的方向时,却立马换了副嘴脸,“小妹小妹,你听我解释!我刚才完全是在和他们解释齐先生说书的意义,但他们不听,还强词夺理,我这一激动,才不小心说了重话。小妹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欺负人!”他说着,还食中二指并立指天,发誓:“我郑小晓发誓!今日敢对何小妹说谎,必遭天打雷劈!”
何小妹已经走到了近前,闻言左看看又看看,见周围人都在满脸真诚的点头,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郑世子点头如捣蒜,生怕何小妹不相信。
何小妹这才收回视线,又看向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道:“小店可品茶,更可品说书人的故事,齐先生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说书人,大多是客人都是冲着他来的,若是有什么意见或不满,可直说与小妹,小妹定会想办法改进,只是客人……可不可以不要当着说书人的面说不满呀……”她说着,请求般地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这就是“茶楼小妹”?
时方昀透过帷帽下的白纱打量着对方,还没到完全长开的年龄,但样貌已经是相当出挑了,即便是粗布麻衣,也完全遮不住她的魅力。
用这么个无辜的表情请求人,着实让人很难拒绝……
难怪郑世子看到她时就跟丢了魂一样,原来还是个痴情种!
“可不是吗!”郑世子见何小妹向着自己,顿时来了精神,以教导的口吻对二人说:“人家齐先生四处游历当初可是亲自去过北境的!见识过战场的残酷和将士的英勇,他将这些故事带回来,实在不易呐!那些个舞女,如何能比得了?”
凤黯重新换了个茶杯给时方昀满上,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说:“世子说得对。齐先生能将自己的亲眼所见说给大家听,实属不易。但我家这位公子也是刚从北境回来,见得多了,难免会失了些兴致。”
郑世子以及一众人等闻言一愣,纷纷吃惊地看向时方昀,郑世子一拍桌,道:“你竟然刚从北境回来?怎么早些时候不说!”
此时的何小妹早就被时方昀头上的白鸦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一张脸几乎要贴上去,正噘着嘴冲它“嘬嘬嘬”,郑世子的声音太大,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公子竟然刚从北境回来!那……那有什么有趣的见闻吗?可否说给小妹听听?”何小妹惊讶捂嘴,说着也学着郑世子往时方昀身边挤去。
这姑娘个头不大,力气倒是不小。时方昀清晰地感觉到屁股下的垫子随着何小妹的推搡,连带着他整个人移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