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萧萧,天地一派肃杀之意。
罪渊地裂生生迫泝河绕道而行,如今这条早该上冻的河流,却因地下炽热的怨火不得停流。
白衣仙客眉眼冷淡临于赤黑色深渊前,回望成百上千的人族,又似是透过他们望见这一片鹤羽后的灯火千盏,红尘万丈,她微微一笑。
“吾乃天界司霜之神,因贪恋红尘多情,幸得诸位相扶,得见众生相,今即挥剑断尘缘。此人间,断不来第二遭。”
殷非白立于风雪山巅,静听这她这番话,悄无声息翻了个白眼。
衍子那蠢货,到最后都没有戳破谎言,而这个不人不仙的人,到此时还要说她那蹩脚的谎言,自以为是,又讥嘲天下人。
早知如此,他当日就不该留那封给天下人看的信,说什么灵丹妙药在罪渊,平白招惹事端,扰地下安宁。
他转念一想,掠神阵将立成,倒也无所谓。
罪渊于旁,深渊下翻滚的天妖从缝隙探出头来,撞到无形的屏障上。
它撞击屏障,地裂上有一道符阵乍明乍暗。
余负冰恰立于那阵的阵眼位。她自抱剑含笑,好似全然看不见。
殷非白飞身而下,若飞升之仙,落于余负冰身侧,人群中缓步走出位红装少女,不偏不倚,恰站到掠神阵的另一阵眼。
殷非白意外地看了眼明月姑娘,道:“我还以为你要在世上寻你的亲人,不是有眉目了吗?”
“有是有了,但我还没想好要认他。”
李不寻这些时日一直跟在祖师爷身后,不知明月姑娘和殷非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他可认得你?”
明月姑娘眯眼拢着衣袖,穿过嘈杂纷扰的人群,一眼望到那人。
李不寻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疲惫不堪的中年儒生而已,鬓发斑白。
他大抵是初到此地,还不甚了解情况,想逆着攒动的人群而行,可他无所归处,不知该向哪走,更像是随波逐流来到此处。
李不寻认得他。
“他应当不认得我。”明月姑娘释怀道:“别人叫他宋先生,听闻他曾留落羽镇做了个教书匠。已去而复顾,以为我娘是生是死都在这里,倒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你不认亲了?”
“偏到如今,遍身风霜无奈愁何,都齐醒却罢!”
“殷仙长,我既然已经知道你这掠神阵的用处,自然知道你的打算。”明月姑娘惆怅道:“你这掠神阵立成,人族无法再攀仙山,妖族无法再修术法,实际上不过是让天地万物回归本处。你要人间只是人族勤耕不辍的世界,我这样的半妖怕是不用几日就会变成一滩烂泥。”
“反正你这掠神阵,非得心甘情愿不可,除了我,你还认得哪个甘愿的妖?”
殷非白但笑不语,未料到这半妖姑娘竟如此通透。
妖、人、仙,三族齐聚,余负冰踩在掠神阵上,这阵竟然纹丝不动,一丝一毫光华都没有。
明月姑娘惊然,难以置信道:“难道是因为我是半妖?”
“不,因为我。”阵眼上的余负冰拂去衣上尘埃,才显出真形,她身躯不全,浓雾一样的魂魄黏连着破碎的躯壳。
仙躯不全,骨血尽丧,如此,怎能算得上仙?
殷非白道:“拖着残躯就快走吧,少来碍事。”
余负冰兀自点头,双眸含光望殷非白,这回是真的难再见了。
前身故人,非黄泉不见,再见亦不识。她自脚底到肩头,寸寸化为飞雪,果真飞走了。
亚岁大节,冬至,白雪纷飞,神明乘霜雪归天。
徒留一群在俗世中摸爬滚打的人。
明月姑娘愕然道:“那这掠神阵岂不是不成了?”
“怎么不成?能成的。”殷非白提剑跨步,不说怎么成。
今时今日来到罪渊之侧的上山人和人族哪有什么好东西,西越王的钧天剑或多或少要为肃清这世道出一份力。
“你怎么不带你那柄破剑了?”
“我的剑灵好歹曾为人,他没有杀过人,无瑕之剑怎能沾染同族鲜血。”
殷非白嗤笑,这算什么,一个个满嘴谎话还拎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