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非白隐秘窥探到了她的立场,换了问题。
“那只三头的妖兽是什么?来的路上撞见了,它怎么不攻击人,只管撕裂大地?”
余负冰:“霊兽这一天妖本体并不庞大,力量不强大,也不好战,只爱化作树形,故而只要将尸首埋在树下,它就能自己生长进食。但天妖一族的谋士发掘了它食尸会壮大的特性,命它沿着泝河裂缝撕开罪渊,释放天妖同族回到人间。”
“那你就看着它寻觅尸首,撕裂罪渊界门?”
“罪渊千年囚禁,将这些妖都变作了只靠着本能行动的凶残的野兽,这是我的该担的罪责。而且,妖族的谋士众目睽睽下告知上山人我的血肉有长生不死的功效,我无法再现身于人前了。”
殷非白暗道:意思就是,也不会再见衍子了?
余负冰不知道这曾经胸有乾坤的西越王转世在想什么,她约在此地见他,只是发觉了霊兽撕开的地下是个了不得的地方,故而想和旧人叙旧而已。
“你看看你脚下是什么地方?”
殷非白扒着地缝看,幽深黑暗看不分明,月色漏过缝隙恰浮在地下祭坛上,祭坛如莲,荧荧似明镜。莲台上一尊石像,看着眼熟,他一愣神,哭笑不得。
“祭台上的石像是我吧?桓庚的尸首不在此处,此处大概是后人修建的陵寝。”
余负冰:“不扰逝者安息最好。”
“哎,逝者已矣,我可在呢!偷偷挖坟掘墓这种事,谁见了都不乐意啊!”殷非白拍拍衣上灰尘,抬眼望着高悬的残月。
月如弓满,清寒光冷。
余负冰踱至殷非白身侧,起手拔钧天剑,等不及殷非白反应,她引月华霜冷,横劈大地。
刹那间,月色黯淡,炽风扑面,霜雪之神清影舞剑,力截江流。
殷非白跳脚大叫,“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拔剑!”
余负冰不理会,将钧天剑抛给他,纵身跳入王陵。
殷非白紧随其后,拄剑落地,却觉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不是错觉,是脚下大地在晃动起伏。
“你这一剑该不会正好劈开了罪渊,帮了天妖降临世间吧?”
余负冰低头,脚下的烈焰从裂缝外涌,是黑色的火焰,火焰下,一双漆黑的巨眼死死盯着她。
冥焰如浪涌,王陵颠倒倾覆。
余负冰以手撑地,探入黑色火焰之中,冰霜自她指尖凝结。
“借你的祭坛一用。”
殷非白不知她要如何借,只见月满如盘,光照大地,祭坛上的西越王石像化为银色的齑粉。
“借月华银尘,铸不化玄冰,锁冥渊之火。”
殷非白知道这应是一种封印术,借月华之力,成霜雪之锁,霜雪女神独有得到仙术。
即便如此,他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做桓庚时他就知道青霄玉女深不可测,剑术奇高、术法高深、世无敌手,今日再见这等玄妙手法,更觉往日如井蛙观天,不知其全也。
仙人通万法,无怪人皆愿为仙。
殷非白故而惆怅道:“若是让人看到你这一手,怕是人人都要对成仙趋之若鹜了。”
余负冰眸带深意,促狭道:“西越王独不愿为仙。”
“说到这个,那颗金琅玕给了你的好徒儿,也不知他留着没有,那可是半步登仙的宝贝。”
“他那点道行是他一点点积攒来的,和金琅玕没关系。”
王陵地面厚厚的冰层开始散发着阴寒之气,余负冰解决了霊兽撕开的裂缝,转身离去时仍不忘和故人闲谈落花往事。
殷非白却拦住她,正色道:“你知道,如今的人间最不缺的就是尸首,霊兽会撕开泝河与大地千万次。这里是地热炽盛的灵琼,做不到冰封千里。你想好出去后怎么做了吗?”
“我知道。”余负冰甩开他阻拦的手,不就是,诛霊兽。
殷非白急道:“倘若你不便出手,那就让我们来……”
“你们如今的实力能在守卫半阙长城的同时诛杀两只天妖吗?”余负冰想起她在城墙上和大黑蛇一起看到的灵琼。
长城内的罪渊下的妖不断涌现,人族自顾尚且不暇。倘若诛杀霊兽,黑蛇绝不会坐视不理。
但正如殷非白所言,于公于私,她确实不便出手。
余负冰想,妖族在这一千年间承受的屈辱和痛苦是她应该担负的罪责。
但不应该以人族的鲜血来填平这些由她而致的不公,这是她从青霄玉女那里学到的——天地不仁,万物以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