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形怪状的“人”，或人首蛇尾，或兽手人躯，他们有的尖牙锐爪，白毛竖瞳，有各自具有“人”的一部分。如此诡异、荒诞的画面，显得这个侃侃而谈的上山人都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妖异之相。

李不寻看着眼前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都是半妖吧，大概是和明月一样的半妖，谢东流从哪里找到了这么多半妖？

谢东流继续说道：“千年前，青霄玉女将天妖封于深渊，西越王召天下能人开宗立派，学神异之法。这一千年来，人族尝试过各种方法，才有了今日的强盛，而我们就是人族的罪孽，也是你的罪孽。”

“高贵的人族在活捉到妖族后，献上人族干净的女子或者精壮的男子，放在同一个笼子里，强迫他们诞下半妖半人的孩子。有幸为人的模样，长大成人作为来日伏妖的工具，若是不幸是一副怪模样，当即就会被投入炼药炉中，做成延年益寿的神丹。”

城墙上半妖模样的人褪去妖族的相貌，化作与人族无异的模样。

明明变作的模样更和谐了，却让人毛骨悚然。精怪妖异，处处透着一股子诡秘。

“可笑我以为自己是人呢！原来是这样污秽不堪的种族。”谢东流嘲讽大笑。

在同族的血液和屈辱中诞生的后代，妖族不会承认，而一开始就只是把他们当作争夺权柄力量工具的人族，更不可能承认自己的卑劣。

他们这样的“人”站在人族与妖界的交界上，迎着风暴和乌云，不被任何一方接受。

“为了得到力量的不择手段、凶暴无耻的人族，即便这样，你还要帮他们吗？”

余负冰依然不言语，早就心中有数了。

她来到此世短短数月，已见过人族丑恶的模样，但桓庚和辛羿不是这样，李衍也不是这样的人。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再自以为是“拯救”。

是千年前青霄玉女的选择给了她教训，她做错了事，留下如今无穷的遗患。

千年前因她偏向人族，致使人族舍弃了自救自强这条路，走向了借妖借异的外道之路上。她错在不该以神灵之躯化身尘寰，滋长了人族借外物实现愿望的野心，才有了妖族这无边无际的怨恨。

她或许明白了桓庚执意留存记忆转世的缘由。

李不寻观事如幻，局外人不晓内情，只知谢东流激愤不甘。

“人族是神女怜悯的生灵，妖族是应该被囚于地下烈火焚尽的东西？他们做错了什么？”

“没有做错，是我错了。”余负冰满怀愧疚地承认是她错了，“是我错了，千年前就做错了。”

谢东流得到满意的答复，却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分明是他逼着余负冰承认她偏心，听到这样的回答，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可余负冰更不能理解他，“你身为被逼诞生的半妖，固然有人族的凶狠暴虐，却也不会被妖族承认。你为何会选择站在妖族的这边，不惜背弃抚育你长大的人族?”

余负冰来得不算太晚，恰好见到破败的半阙长城和城头上指挥若定的谢东流。

“最初从罪渊下爬出来的天妖数量不多，实力虚弱，人族在千年间掌握的外道术法足以降服它们，灵琼绝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舍弃万物之理，选择神异之术的人族能凭借异术凌驾于妖族之上，证明他们不算弱小，就算是天妖现世，有上山人在，也不至于让灵琼沦落到怨气横流的田地。

余负冰问他，“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谢东流大笑，“只是放了一只霊兽入灵琼而已。”

“灵兽？”李不寻听着耳熟，想起他曾在西越王陵地宫见到的三头纸傀“灵”。

《河岳经》中所载，灵兽性情温和，不好动，不嗜杀。

但旋即他想到，此时《河岳经》还未问世！

余负冰蹙眉，谢东流玩味道：“我不曾背叛人族，是人族自己背叛了自己。”

“仙人呐，今非昔比！千年前人族视天妖为大患，如今，人族将它们视作提升功力的法宝，毕竟他们不曾见过妖族驰骋的原野、征服的天际。”

“上山人到此，打着诛邪的名义，诛的是什么谁知道？灵兽不好战，却最喜战后的战场，因为它以魂魄为食，它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撕裂仙人身躯镇压的罪渊啊！”

大地陡然颤动，血尘飞扬，谢东流热切地看向余负冰的身后。

李不寻猛然回头去看那只虫身蛇尾的三头怪物，和他在西越王陵见到的纸傀一模一样。

此刻，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