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过午时,夕晖照人。
远方云山缭绕,础州市中心地带高楼林立,天际翻滚的云彩绞动金红色的日光。从高处远眺,就像奇幻故事里潜藏着无数神秘传说的钢筋混凝土长成的森林。
明家在这一片有一处小楼房,还算不上数一数二的豪宅,明瑞不过是吃他爸妈的老本,顺便照顾奶奶。
七十整寿的宴席本来该大操大办的,因为奶奶不喜欢,也就没有大办,走得近的亲戚朋友吃了顿饭,问过近况就散了。
回到家后已经到下午,明瑞在家继续整理西越王陵出土的资料,谢阿婆却在他门前来回踱步。
明瑞出门倒杯水才发现,扶着老人家坐到了沙发上,问道:“您过寿怎么不高兴?”
谢阿婆摇头,“我高兴着呢!就是今天见了那姑娘,总叫我心里不放心。”
“她能哄得人团团转,厉害着呢!知微观的李道长,来了础州的苏姑娘,见了谁都不放心,怎么没见您为我担心过?”
谢阿婆嗔怪道:“那是你懂事,你爸妈把你生得好模样,工作体面,咱们家境殷实。”
说完又一叹息,“你不知道,他吃了太多苦……哎,你有没有那姑娘的电话号?”
“奶奶,我没有她的手机号,等我问问我一个学生有没有。”
明瑞不知道谢阿婆为什么想和苏春稠联系,下意识想到这是展明月口口声声喊着的神仙姐姐,她那里应该会有联系方式。
明老师一通电话打过去,谁知道展明月回道:“据我所知,阿苏姐姐应该没有手机。”
明瑞呵呵一笑,“难道她是山顶洞人?”
展明月握着手机思索片刻,默默计算时间。
山顶洞人有点过分,那都是上万年前的事了。苏春稠不是一般人,展明月从来没敢往非人这一处猜想。
但西越王时期距今差不多才六七千年,说她是山顶洞人太过分了。
不过展明月还是懂尊师重道的,只说自己不知道苏春稠的联系方式,迂回地把李不寻的联系方式推给了明瑞。
谢阿婆在沙发上颇有些坐立难安,催促半晌,嘿,绕了一圈,发现明瑞只要到了李不寻的联系方式,于是轻蔑鄙夷地看了孙儿一眼,戴上老花镜,从抽屉里抽出牛皮纸封面老旧卷边的手抄电话簿。
明瑞吐槽,“什么年代的老古董了,上边不少人都不在了吧!”
谢阿婆没理会她,从上到下挨个找,好不容易找到了李不寻,才想起自己没有手机,在老家一直是用座机联系的。
明瑞将手机双手上供,说:“改天我给您买个老年机,把号码全存进去,给您开个通话时长不限量的套餐,想给谁打就给谁打。”
谢阿婆瞪一眼油嘴滑舌的孙子,却没有接过手机,她上了年纪,眼睛不好,手也开始抖了,根本玩不转这么智能的东西。
明瑞就窝在沙发上,挨着谢阿婆的肩头,给她当拨号员。
电话在一阵鸟鸣猫叫嘻嘻哈哈的热闹笑声中接通,对面带笑意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
——喂,哪位?
谢阿婆撑着沙发凑近明瑞的手边,兴奋又大声地说:“囝囝啊!我,谢家阿婆啊!”
“嗯,阿婆,我听出来您的声音了。”对面笑声像是从鼻音里发出来的,“有什么事吗?”
李不寻那边忙得很,天气很好,树上麻雀肥啾啾地叫,猫崽子要爬树,小松鼠也要爬树,三只毛团打到一起,每天都沾了一身绒毛。
一听到谢阿婆的声音,李木叶就往他爹跟前蹭,两手抱大腿,他一来,猫崽也粘着裤脚向上爬。
李不寻一手摁住前蹭的李木叶,一手捞起两只小猫崽子,歪着脑袋,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间回话,还听到谢阿婆那边明老师在说话。
“奶奶,不用那么大声,他听得到!”
谢阿婆白了她一眼,拿起手机依然我行我素,却笑得很开心。
一老一少互相寒暄了一阵,李木叶时不时吱吱哇哇插上几句话,夹杂着小猫咪的叫声,叫人忍不住遐想,李不寻他到底过上了什么神仙不换的好日子。
聊了好一会儿,知道他近况不错,谢阿婆才想起来说正事。
“我在础州见到上回你带到我家的姑娘了,她怎么没跟你回去?我想跟她联系该怎么办?”
李不寻笑问:“阿婆您有什么事要找她?跟我说还不行吗?”
“那你先跟阿婆说,人家为什么不跟你回去了?”
李不寻在电话那头闷声笑,却也说不出理由。
谢阿婆急急追问,“是不是因为那些缺德的碎嘴子说的那些话?你把她的电话给阿婆,阿婆替你解释!”
李不寻回想别人说过哪些话,嗯,孤儿、野种、不安分的、灾星、骗子……
太多了,而且有很大一部分是事实,阿婆要替他向苏春稠解释哪个?他和苏春稠之间症结不在这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