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说得不无道理,李不寻当然会答应。
闻鹤雪温和地笑着坐下来,开始做莲花灯,他刚开始手生,没想到过熟练了之后比苏春稠还快,不一会儿就做好一盏。
“你怎么这么快?”苏春稠好奇他拿剪刀折纸的动作很熟练,“我们小道爷就算了,难道青霄观的道士也要折纸元宝赚点贴己钱?”
“山下有专门的元宝香烛铺子,是师父的产业。”闻鹤雪笑道:“唔,师父说要送我一间,我没敢要。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在青霄观的,和李道友差不多,小时候都跟老人一起住,动手能力强一点。”
苏春稠疏离笑,“那还真是挺像的。”
李不寻脸色臭臭的,手上动作越来越快,暗暗和他较劲。
大人拼命卷,李木叶小手一摊,不想做了。
闻鹤雪看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几颗小橘子和牛乳糖,笑眯眯道:“嘿嘿,我从桌上拿的。”
李木叶原先有些怕他,一见好吃的也不害怕了,两手抓起水果和糖,三两下藏了起来。
“李木叶,你要是一会儿敢全吃了,这辈子都别想吃糖葫芦了。”穷爹头也不回,阴恻恻警告。
天上半缺的月亮在一大团昏色的云中沉沉浮浮,天将晚,日冥冥。
李木叶耷拉着脸,瘪瘪嘴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口中嘀嘀咕咕念念有词,小蚂蚁能搬比自己大好多倍的糖块,我为什么不能吃好多好多糖!
三个人折花灯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将一沓粉纸折完了。
李不寻在青霄观前支起摊,借了木牌写上“莲花灯祈福,道人手折,十元一盏,谢绝还价。”
闻鹤雪坐在摊位上收钱,年轻道爷不如鹤发白眉的老道爷更有说服力,但路过的道人见了他,时不时作揖尊称一声“小师叔”,也足够彰显他的身份地位。
再者,清醮会最后这日,莲花灯卖得好,山下摊贩定价十五二十的都有,他们定十块,不愁卖不出去。
西边天际的一抹深红还泛白时,山道上依稀见人影,而不见人面,他们的莲花灯已经全卖出去了。
闻鹤雪乐呵呵地看着摊位上一扫而空的货,数着到手的毛票零钱,从中抽了两张大钞。
“这是我应得的报酬,余下的都是你们的,我要下山去看放灯了!”
他美滋滋地揣着钱,摆摆手,似乎要下山去。
李不寻接过来成卷的零钱,斜睨了他一眼,“哎,你一个人去?”
闻鹤雪:“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去。”
李不寻咂舌,不见他半点心酸,那就是青霄观小师叔不合群呐!
不过不凡的人都是注定孤独的,他都坦然无谓,其他人更不重要。
李不寻不知道从哪里私藏了盏莲花灯,灯芯的蜡烛还是从供桌上顺来的残次品。
他拿来哄李木叶,省得他因为吃不到糖,噘起的嘴快能拴毛驴了。
转头他又从身后取出来三盏莲花灯,不自在地递给苏春稠和闻鹤雪,说:“走,一起去放灯啊!”
闻鹤雪笑,“怎么还有我的份?”
那一家三口如闲庭信步迈着的随意步伐,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他低头想了想,发自内心地笑了。
阆月山只是一座小山峰,它后边的惜贤湖流入泝河的水已经静静淌了百年。数万年前这里或许是一片良田,也可能是比如今的五岳还要高的山峦。可山下人连山的千万之一都比不上,山已看了凡人千百年的欢喜。
河道流灯自比天穹银河,岸上人踩在璀璨发亮的银河星桥上发着他渺小宏伟的愿望。
李不寻将河灯放入流水,莲花灯上的烛火明明暗暗,汇入千万盏星辰间,他恳切地告诉亡者——
“我很好,师父。”
从苏春稠眼前飘过一盏莲灯,上面挂了了名姓纸条和祈语,她想了想,双手合十,闭眼说道:“希望能早点找到我自己。”
你什么时候弄丢了你自己?李不寻心中腹诽,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
李木叶龇牙一笑,趁着两人没注意,塞了一颗牛乳糖到嘴里,眯眼感谢上一回许愿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