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天色黑漆漆的,阆月山灯火如昼,鸟静山闹,寅时就有了动静。
迎神不必这么早就出发,从观中迎来的神驾要沿着既定的路线游行,但在迎神驾之前还需沐浴焚香,建坛进表,诵经拜忏,问过神灵愿意游巡才会抬着轿辇出来。
神灵的意愿是大事,所以早早就开始准备。
此外,青霄观的道士们也要早点吃朝饭,因为他们要随神驾巡街,手持令符剑牌。辰时神驾出发,路过人家门口,百姓们大多会为所禳神位燃点香烛,道长便沿途散太平长安符。
每到这时候,阆月山脚下热闹非凡,老街上会多出来许多小摊贩,像赶集一样,卖糖葫芦、冰淇淋、各式点心的。山下住户家里的小孩们不见得知道清醮会是什么样的盛会有多稀罕,但跟着鞭炮声烟尘看着隐隐约约,吵吵闹闹,眼馋路边卖的红艳艳的糖葫芦,跟自家大人撒个娇讨来几块钱,舔着甜丝丝的糖衣,一蹦一跳追上热闹。
外乡客人挤在人堆里,没跟着走几步,就被这大热天搞得有些疲乏,坐在靠水的凉亭吹风。
“我也想吃糖葫芦。”
自从上了阆月山,李木叶瞧着比之前好多了,只是这么热的天,他和李不寻两个人还穿着长袖卫衣外套,脸上一点汗都没有。
凉亭下有被大人抱在怀里的小孩,举着一根糖葫芦,摇头晃脚糖衣咬得嘎嘣脆,小松鼠看见了,揪着李不寻衣服的一角说他也想吃。
小道爷耷拉着眉眼养神,大概没听到。他昨天晚上没睡好,阆月山就这么高,晚风也不算冷,谁知道他身娇体弱到吹了一会儿风就感冒了。
早上一起来就打了好几个喷嚏,紧接着说话带了鼻音,头昏脑涨,经常打哈欠,泠然的眸子冒着雾蒙蒙的水汽,当真成了双瞳秋波水,一双含情眼。
亲爹没听到他的话,苏春稠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大钞给李木叶。
李木叶看一眼穷爹,摇摇头,还是不吃了,留着钱给爹买药。
苏春稠推了他一把,笑说:“想吃就买,买两根。”
李木叶小跑到路对面,举了两根糖葫芦回来,他自己先咬了一根,另一根自然而然地递给苏春稠。
李不寻半睁眼下意识囔声道:“哼,只买两根……”
苏春稠侧目,唇角意味深长上扬,生病还能治嘴硬啊!
李木叶大声嚷嚷道:“是爹说过不喜欢吃甜腻腻的东西!”
李不寻笑着点他脑袋瓜子,嘴上说着是是是,心中暗骂没良心。
他口是心非,半身靠着亭柱,用力地抽一下鼻子,还是老样子,呼吸不畅,眼还有点晕,口中淡淡的还有点苦。
苏春稠趁他不注意,糖葫芦串伸到他唇边,李不寻抿唇,尝到了一点甜丝丝的味道。
“吃,吃了糖葫芦咱去抓药。”
苏春稠的手还拿着糖葫芦,李不寻咬着第一颗山楂,酸得皱眉,接过糖葫芦却冷酷拒绝,“不要。”
“不是……你有点发低热。”苏春稠不能够理解,“出门在外不比在家,生病了当然要尽早治疗才会尽早好。”
“这点小感冒,放着不管也会好。”
他实在抗拒,苏春稠调侃道:“你该不会是害怕打针吃药吧?”
“你还知道打针?才不是。”
李不寻啃着糖葫芦,李木叶眨眨眼偷笑。
苏春稠好歹来了几个月了,对大多数事了解得差不多了,她想了想,反正挨着阆月山,药房那么多,总有办法。
不就是怕苦怕疼吗?
苏春稠留他们父子在亭下,自己去药房,报了方子,抓了两副桂枝汤,不由分说拉着两人回到青霄观。
斋堂这会儿没人,她借了砂锅先把药泡上,另起一灶下水米煮粥。
李不寻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但他知道眼前这场景是不对的。
她怎么懂医的?怎么知道药怎么煎的?怎么会用老灶烧饭的?
不对不对,苏春稠又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寻常人本来就应该会这些。
问题在于,她不是寻常人。
谁晓得她怎么学会煎药做羹汤的。
李道爷恨恨咬了一口糖葫芦,又酸又甜,爷才不爱吃,可这是花钱买的……
一抬头,苏春稠正冲他笑,她一笑,小道爷忽然又觉得自己兴许还挺有钱的。
父子两人一人搬了一个小板凳,排排坐在灶前,啃糖葫芦。李木叶专心致志吃得唇角脸颊都是糖渣,小道爷目光呆滞咬着串糖葫芦的竹签子。
药材大约泡了有二三十分钟,她才开火煎药。
解表剂宜用武火煎至沸腾,急火短时,也就是说这副药不用煎煮太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