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寻将干柴捅进火里,恨恨长叹,“爷就说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讨债来的小人儿,这会儿睡在床上不缠着要糖吃了,李不寻揪心也没办法。
苏春稠把玩着小铜钱,不管是谁给的李木叶,给他的人总是盼着他长命平安的。
飞光心大得很,挖竹笋时发现了一颗桑树,已有红紫的桑果,顺手捋了一把,这会儿就坐在门槛上吃桑葚,听着屋里的人说话,口中酸涩的果子都没味道。
“昨天那么多人,不好塞给小松鼠葚果,哪知道今天就这样了……”
他一条腿跨过门槛,依门侧望,对李不寻说:“李道爷应该听说过‘生化不息’吧?”
《素问》中说:阴阳者天地之大道也,万物之纲纪。然而《素问》是医经,医道同源、一体、互补,但到底是医家流派。
天地之气,生化不息,无阻无滞,这算是道医的路子。
而会做法的男子多,女子属阴多习道医。
飞光师承比南山这座破落知微观好上很多,他知道这女道医在哪里。
“天底下最有钱的道观养个女道医根本不是事儿,小松鼠的病应该也不难治。”
李不寻黑了脸,“础州,阆月山,青霄观。”
飞光不清楚李道爷和青霄观打过交道的事,仍说道:“你知道啊?青霄观闻鹤雪在咱们之间挺有名的,这女道医年纪还小不怎么出名是因为她师承前几年才羽化,她年纪还不大,叫凌霜。”
李不寻摇头,他所知的所有跟道士有关的,都是从宝月师父这里传承下来的,包括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没听说过凌霜的名头很正常。
“凌霜道友看病要的诊金不多,就是你得带着小松鼠到础州求医,麻烦一点。”
路远不是问题,但础州这个地方不好,算了,为了李木叶去撞撞运气。
眼看李道爷松口了,飞光趁机追言,对苏春稠说:“再有几日立夏,青霄观要办清醮会,这种盛会别家也会办,但青霄观毕竟是执牛耳者,到时候我们玉山书山观也会有人来,可以让我师父给你找找你的那些过往记忆。”
“你一直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术,还不知深浅厉害,这怎么能行……”
苏春稠走到飞光身旁,弯腰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道:“不劳烦你师父了,其实我近来想起了不少事,只不过有些模糊而已,慢慢会好的。”
飞光歪头摸鼻子,怀疑她话的真假。
真想起来了怎么还敢胆大妄为?
“我跟你说,我师父可不是我这样的半吊子,他老人家……”
苏春稠款款跨过门槛,把他的话音甩到了身后,显而易见地不信任嘛!
飞光来不及追她,一下没扶住门槛,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看到倒着坐在小板凳上的李道爷摸着橱柜下的方糖罐子,淡定地又塞了一颗进嘴里。
飞光仰头,屋檐矮,这是真破落户啊!个个表里不一,只有他以诚待人,没天理……
庭中的泡桐树叶掉啊掉,一层新绿落在青石砖上,雪水一化,又成了泥。
很快要立夏,重重叠叠的润叶闷在潮湿中,散出腐草的味道,倒是也不难闻。
苏春稠绕到李木叶和小道爷的居所,小松鼠睡得四仰八叉的,看着不像是身体不舒服,她将小铜钱系到小松鼠的手腕上,果见他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醒了。
醒了也不觉得现原形又多难为情,蹦蹦跳跳到苏春稠怀里,小脑袋亲昵蹭了蹭。
“你爹说要带你去青霄观找道医看病。”
“吱吱!”小松鼠反应剧烈,差点在她怀里打了个滚,明摆着不想去。
“你修个八载十年是能没什么事,你爹可怎么见人,二十出头有个五岁的孩子,三十岁了,孩子还是五岁?”
小松鼠颓然,当然知道自己长不大这事儿给穷爹惹了好多流言蜚语,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去础州。
苏春稠右手食指在他眉心上一点,小松鼠又变回了李木叶,两手搂着她脖颈,在她怀里拱了拱。
“暂时的,起码能让你说话,外人看起来也是个小孩。”
李木叶小声说:“阆月山青霄观我听说过,那里不好,山是黑色的,水是黑色的,人也都是黑心肠的,阿爹的师父就是在那里消失的。”
第一次听到宝月师父归去的事,思及张重隐所说的,小道爷十六岁宝月师父远游未归,应该就是这事。
苏春稠拍着李木叶的后背安抚他,心下想的却是,还是便宜了张重隐。
李木叶闷在她肩上,瓮声问:“你跟我们一起去。”
“好。”
“还要跟我们一起回来。”
苏春稠笑着从窗棂远望,山间溲疏枝条垂坠,开了白色的小花,燕雀衔枝飞回。
琼草乐,客衔春山小,何妨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