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重隐,据王英所言,世俗抓不到他犯罪的把柄,王英只求她女儿平安,也不求伸冤。”
易遐观算是奉告他们一句,略有些愧疚。
苏春稠挥散了光牢,深思片刻,飞光却有很多话要说。
“你怎么知道他是山鬼?”
“你小子功课做得不好啊!”苏春稠敲他脑袋,“易遐观魂魄清明,除去恶鬼怨魂哪有这么清白的魂魄常留人间千百年?不然岂不是遍地都是鬼。”
飞光可不喜欢听人说他功课不好,气急败坏道:“他还说报酬,这种报酬怎么能答应,这可不是在鬼市,有青衣道人保驾护航,但凡易遐观是个不好相处的,稍有不慎你小命就不保了!”
“让他只管试试。”苏春稠遗憾道:“可他没有接受我给出的报酬,不然能问出来更多。”
“你还说,你给出的是什么报酬?也不怕惹怒了他!”
“是他应该害怕惹怒了我。”
“吹牛,说大话!”
“不是大话,是规矩如此。”苏春稠双手负于身后,像个学堂的老夫子一样,趁着天亮还早,和飞光说些不可说于青天白日的隐事。
“王英被人所害,爱女心切让易遐观动了恻隐之心,但山鬼终归不是正神,他无力现身救那个小女孩,只能择一因缘关联密切之人,入梦告知。”
“展明月必是与他有旧,且这‘旧’还非仇怨,故而易遐观不忍让展明月背负冤屈,不愿她牵扯玄道,才于昨夜现身扶乩沙盘上,透露给小道爷王英的埋尸地。小道爷何其无辜,仅仅是因易遐观的于心不忍和不忍牵连就走了这一遭,可见是他扰乱因果在先,哪还敢恼怒我?”
苏春稠手掌背在身后虚虚一握,“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小道爷去没去过王英失踪的地方一看监控就能知道,应该没事。”
飞光松了一口气,你们搞的这些怪让人心惊胆战的。
“那明明有这么好的办法让他与人对话,昨夜何必李道爷费力扶乩请他?”
苏春稠歪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像是疑惑这么天真的话是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扶乩请灵和她这样的请灵降本质上没有区别。
“飞光啊,李道爷是我什么人,我非要帮他的忙?而我又算小道爷的什么人,非得帮他做一件他自己就能做得到的事?”
首先,他们没什么关系;其次,小道爷不想和她有任何关系;最后,他们说不好还真有某种关系,大概是——遇必杀之。
小道爷心中有恨,恨知所起,而无所寄托,这话倒不必告诉飞光,是苏春稠自己看出来的。
“道安”一名,是宝月师父赠予,大约是盼着这个弟子双足所踏皆是平安坦途,于“道”之一字上,更是如此。
但他自改李不寻,不寻何物,不寻何人?当是本应有所寻,此寻宿孽,宿孽为恨啊!
苏春稠不能够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个他之所恨、见而杀心起的人。
偏偏世事玄妙无常,苏春稠觉得,她要是贼老天,一定会排这么一折有意思的戏。
“我觉得,你那些丢掉的记忆,也没必要去找它了。”飞光突然来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苏春稠一愣,再一乐,问:“怎么说?”
“你大抵活了很久很久,那种感觉,就像是……”飞光卡壳了,他想不出合适的修辞来表达这种感觉。
他仰头,看到一轮将满未满的月亮,一拍大腿道:“月亮,我感觉你的过往就像月亮一样。月亮永远沿着正确的路径重复走过,晦明变换,皎皎如初见,它自岿然不动,如山如风。”
苏春稠思索片刻,“这是在夸我做事有自己的行事风格,还是在骂我冷酷无情呢?”
“都有,你又不在乎。”飞光挠着脑袋,摊摊手问她,“要怎么对付那个张重隐?”
“明天看看?天底下叫张重隐的人那么多。”苏春稠打了个哈欠,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说不定小道爷明天也就回来了。”
也说不定,小道爷被审讯后,加深了自己的嫌疑呢?
李不寻在审讯室,看了一段视频,几乎是眼前一黑,被人翻来覆去地问几个问题。
“三月二十八日晚,你在什么地方?”
“那天是农历初三,我确实在街上闲逛。”
“你一个人?”
“是的。”
“为什么一个人闲逛,还是在那样偏僻的小街巷?”
“……心情不好。”
“也就是说,王英失踪或可说死亡时,你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李不寻:“……”
他选择行使沉默权。
没有逮捕令,李不寻自知他很快就可以回去。事实上,和展明月正相反,他是个很倒霉的人。
那条做综复杂东西南北贯通的小巷,王英失踪的那条,王英失踪的时间,李不寻还真的在那附近。
嘿,你说巧不巧!
李不寻几乎要以为这是专门为了他做的局了,但肯定不是这样。
要是想冤枉他,肯定不会把凶器和尸首都藏得严严实实。
大概,他最多是个附带的?
小道爷恨得牙根痒痒,暗处的狗东西连面都没露就杀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