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明月一愣,噗嗤一笑,转给他十五块钱,“哎呀,算算我们今天几时能吃上饭。”
“就算这个?”
“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飞光摇着龟甲,林中起风,落叶沿着石阶向下打着旋刮,青翠的竹叶打着旋擦着他鬓角飞过,狭长的叶片飘飘荡荡,毫无威慑,却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今天怕是有点困难。”飞光看着他投掷在阶壁上还在转着圈的铜钱,弯腰拾起钱币,拎起袋子。
展明月已在梦中见过比这悚然百倍的景致,但亲身感觉到周身的和煦温暖变成阴寒刮骨的冷风时,她还是从心底涌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恶寒与惊恐。
仿佛被一只冰冷的箭矢钉死在了铜柱上。
飞光在她身后用手掌托住她后心,十分可靠地开口了。
“没关系,只是风而已。”
展明月正要回头看,仰面却闻到阵阵花香,看到一轮明月,花瓣在圆月下漫舞。
“向前看,慢慢地,有路走。”
这不是飞光说的,他从未听说玄门有这样破迷障引路的手段。
显然,展明月口中所说她福泽深厚,绝非虚言。
一条上山路,足足走到月上西楼,抬望眼,圆月缺一道弦。
知微观院落点盏老式的煤油灯,烛火昏昏,风细细。
“没想到我搞到真的了!”展明月油然生感慨,不确定一般再看了一眼天上的白玉盘。
飞光和他们解释道:“回来的时候迷了路,绕远了,才回迟了。”
展明月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想来是有什么口中忌讳不能说明白鬼神事,苏春稠和李不寻也毫不意外。
李木叶嘟囔道:“饿死了,拜托你们先做饭!”
这个没有意见,炖肉不是俭省时间的事,可以把肉炖上,再解决展明月的梦。
李不寻去洗菜切肉,展明月放松下来之后,又打开始打哈欠。
李木叶把小铜钱挂串塞给她,让她放心去睡。
吵吵嚷嚷的院子安静地剩了风声和草丛的蛰虫鸣声,飞光和苏春稠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下情报。
“傍晚时分,以梦境和影子为介质连接现实,梦中确实有一团辨不清楚的恶意,但也有个很厉害的人守着她,阻拦那道恶意的侵蚀。”
李木叶吃味地看着飞光和苏春稠凑那么近,推搡开他,小声咕哝道:“为什么要趁我爹不在说这么重要的事?”
“怎么是趁你爹不在,我们是趁展姑娘不在。”
苏春稠伸手点到李木叶的眉心上,笑话他,“平常看你不怎么待见小道爷,这会儿倒知道护着了!”
李木叶夸张地嗷了一声,捂着额头赌气,背对着他们做到石墩上。
至于为什么要避着展明月呢?
因为大道至简,小道至繁,邪道至玄。
不可言说之道,信之无裨益,损耗福泽。
李不寻炖上肉,洗干净手出来,见庭院中没有了展明月,并不意外,只道:“李木叶,去屋子的衣柜旁边把立着的那块大木板拿过来,飞光去挖沙土。”
“这是要请仙?”
“仙在天上,在这儿的只能假托仙之名,却藏头露尾,不知真身。”
“扶乩要六个人,我们人不够。”飞光一下就明白他要做什么,满打满算这里才四个。
李不寻皱眉反问:“你是对你们自己有什么误解吗?”
飞光瞪大了眼睛要反驳,但又想不出反驳的话。
这里只有他李不寻算人,还不能算是普通人,其他的是什么神神鬼鬼的,扶乩不可能不成功。
一小桶沙倒在木板上,简易沙盘做成了。
李不寻握一支笔,悬停在沙盘之上,默念请灵咒,苏春稠开口,本应是唱词的问询被她讲得简单粗暴。
“汝乃何人?”
“……”不答。
“与屋中女子是何关系?”
“……”不答。
李不寻疑惑地看向苏春稠,这就有点怪了,难不成来的是个哑巴?
闻风中叹息声,沙盘上便多了一道飘飘杳杳的身影,一身做工精美的黑色锦缎绣金红唐装,穿一双布鞋,垂肩的长发拢在一边,相貌俊逸,左耳上戴一只银色耳环,脖子上挂着一枚圆环玉珏。
他讲手放在唇边轻咳,“桃源井向东一百三十步,再向南三百步,古槐下,深一尺三。”
飞光急问道:“什么意思?”
“嘘,不要告诉她……”
一片泡桐叶无风自落,正巧落在沙盘上,抚走了一些泥沙,连带着这个孤魂野鬼也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