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说他要帮恩人找往事,说到底,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显然,李道长不是很乐意收留他。
和知微观李观主商量了一下,他每月可以出住宿伙食费用,暂且留在南山。
春耕繁忙,原以为穷道士该有一亩三分地忙着耕种,没想到,他竟然连耕地都没有!
“师父在时,都是种得别人不要的薄地荒田,这些年薄地荒田都被承包了,就只能自己开荒种地。刚才那片种番薯的是师父开垦的,还有后院之后的菜地也是自己的,其他的就没有了。”
飞光扒着后院柴门张望,欲言而又止。他自觉不算富足,但农耕这种活是没沾过的。
这位道友是怎么回事,但凡做几桩生意信口拈几句胡话都不至于穷苦到这个份儿上吧!
看在他那么穷的份儿上,飞光又起了一卦,算白送给他的。
这次他算道友财运——更怪了。
李道友亲缘寡薄,命数虽贵,然气运压不住,该是饱受痛苦折磨的一生,偏财运却还不错,这是什么命?
甭管偏财还是正才,既然财运不错,他又怎么是这么个穷鬼的样子?
飞光百思不得其解,苏春稠也百思不得其解。
鬼市的出口怎么会在明州南山,怎么那么巧,就是南山呢?
前尘寻不到,难不成这里是红尘?
她无意窥探小道爷的秘密,但他显然隐瞒了很多事,也或许,她的前尘就要在这儿寻。
四月,知微观祖师爷殿前的花簇簇成团,苏春稠仰头看着泥像,眯眼沉眉,终于发现了什么。
窗棂透出晴光浮起尘埃,她敬的柏香烧起烟雾,朦胧中,她辨了又辨,终于确认了。
李不寻闲扫阶壁落花,支着扫帚看着苏春稠凝神思考。
“你杵在祖师爷面前看什么?”
“想你。”这话歧义不明,苏春稠及时纠正,“想你的南山知微观与鬼市的关系。”
“想明白了吗?”
“差不多。”苏春稠在主殿四周绕了一圈,从墙壁上取了一把桃木剑,左手握住剑柄,翻转手腕,剑刃斜向右下,她捂着眼睛,露出来一点,再看因错影疑似抱剑的泥像道:“没有错,就是他。”
“祖师爷就是鬼市的青衣道人。”
“真亏你认得出来。”
苏春稠道:“所以鬼市是知微观的私产,道爷你也没有那么穷?”
“错了错了。”李不寻道:“是知微观和鬼市都是祖师爷的私产,哪怕现在鬼市的不是真正的祖师爷,也没人打得过他。”
苏春稠一下就抓住了他言语里透露出的信息,肯定道:“所以你身为凡人,也去过鬼市,还和青衣道人打过交道。”
李不寻唇角噙着笑,并不作答。
苏春稠想到鬼市见闻,随口调侃一句,“难不成,道爷也曾痴寻梦中乡?”
梦与非梦,关于这点,李不寻不想提及,偏生提了梦中乡。他的唇角带笑,眸光转凉,幽深而黑暗,简直像是触到了逆鳞。
“爹!”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松鼠拉扯着飞光说:“爹,你帮我骂他!”
这两个不知道是不是八字不合,天命相克,一天到晚闹腾。
苏春稠问:“这又是怎么了?”
“他答应了给我买风筝,说话不算数!”
飞光伸手掏出自己两只口袋,“祖宗啊,我的钱都给你爹交租交伙食费了,哪还有钱买风筝!我说的是给你做风筝!”
他从身后拿出了风筝骨架,竹条做的,扭扭歪歪,一晃就散架。
“这就是你做的风筝?”李木叶绷着小脸不依不饶嘲讽道:“人无信不立,你不讲信用!”
飞光摊摊手,破罐子破摔,“我不会啊,那能怎么办?”
“术士骗人会折损运势。”
李不寻接过那歪七扭八的竹风筝框架,悠悠然说了一句,飞光偷瞥了他一眼,脸色顿时憋红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道友时不时让他感到长者的压迫感。
但他们算命的之间流传的确实有这种说法,不过他撒过的谎话都有一箩筐了,像是打碎了碗冤枉给野猫,偷果子栽赃给鸟雀,这不也没啥事嘛!
可就算心知这话假九真一,被人煞有介事地警告,还是叫人羞于反驳。
“我明天就下山摆摊赚钱……我给他买!”
李不寻走到阳光下,举着竹篾框架上下左右翻看,“不用,这个就能用。”
“去找几张白纸,或者绢布来。”
飞光懂了他的意思,低头看了眼李木叶,抱怨道:“你早说你爹会做风筝,还讹我干什么?”
李木叶抱臂,别过去脑袋吹着口哨装作没听到。
糊风筝总得先打浆糊,做框架,画图案,单是做出来也得花上一两日的工夫。
飞光见状也不和李木叶搭话,转头谄媚李不寻,“道长道长,能不能做个蜈蚣风筝?就有很多脚的,在天上可以张牙舞爪的那种?”
李木叶炸了,回头挠他,“那是我爹,干什么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