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着胸脯颇得意地说起师道传承。
苏春稠:“没听过。”
“……”乡下来的!
“飞光道友,敢问你这占卜能算前尘往事吗?”
飞光翕动嘴唇,几乎要以为她是来砸摊子的,只有那些卯着去砸摊子的同行才会张口要算命先生算过往!
只等着算命先生说错了,好一脚踹翻他的摊子。
“过往还要人算?术士逆天而行,趋吉避凶,过去无法改变,算它无用,当算的只能是来日!”
苏春稠若有所思,飞光请她往旁边站一站,“您没事,别挡着我的生意!”
“道友知不知道这鬼市哪里能知前尘往事?”
飞光瞪了她一眼,心下更觉此人是来找茬的,但看在她救了他一命的份儿上,还是给她指了个路,在那木剑道人身后的浓雾深处。
苏春稠笑着谢过他,留下了一颗红色玉石,权作指路的谢礼。
飞光当时心中不以为意,这乡下来的,身上能有什么好东西,待拿起红玉一看,照着街市灯烛一照,血色如凝,晶莹剔透,怕是要值好些钱。
他师门有训,干他们这一行的不可空受财货,无功不可受禄。
她留下了财物,正是买得他的卦值得。
他正要叫住人别走,三两步上前,却见那半天没动静的青衣道人抱剑转身,鬼面后一双黝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看着他。
飞光捧着龟甲红玉讪笑,“刚刚过去的客人还没求签解卦,但给了卦酬。”
青衣道人不言,平摊手掌向上,示意他将龟甲铜钱拿来。
铜钱抛上天,叮呤咣啷落地。
飞光无奈,心说这能算出个屁!
铜钱掉落,他数个天地时辰,心道,就算什么都没算出来,他都能心安理得收下这颗红玉,因为他解卦了。
呃……解出来了,他纠结了好一会儿,道:“怎么会是劫入命宫?这是说你呢还是说那姑娘的?”
青衣道人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没有再仰头看繁星,反而将目光放到了薄雾浓遮的苏春稠身上。
飞光挠挠头,他倒也不至于学艺不精到这个份儿上。
青衣道人在此地多少个年头了,他出不去,别人在这里打不败他,他是个什么东西还未有定论,不可能会有劫数,但若是那姑娘的卦象……求仙问卜这种事,难道别人代替的也算数?
实在是匪夷所思。
而那边的苏春稠沿着他指的方向,来问前尘往事,也不顺利。
前头排队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多半不是凡人,却也有凡人。
摊主拿了一面镜子,就在人前虚虚晃晃一照,他们各自哭哭笑笑地走了。
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
苏春稠暗自腹诽:凡人离魂,镜前照前身,那这持镜的人多少和上界仙人官府有那么几分干系。
片刻的工夫就轮到了她,她站在镜前照,镜中云山缭绕,雾气蔽目,忽见碧穹一抹白,轻纱遮面瞧着仙气飘飘的摊主翘着二郎腿挥了挥衣袖,问道:“你也用看前世?”
“不看那个,看的是今生。”
摊主深吸了一口气,眼冒精光地盯着苏春稠,随后惋惜道:“看不了!”
飞光那边好不容易从青衣道人的身后穿过来,眼瞧着气氛不对,到底是自己给指的路,刚忙上去拦。
天上有潮气涌来,零零星星的竟然下起了小雨。
飞光拉扯苏春稠时,这摊主竟然凭空消失了。
“我说让你去找,你还真来了,你没看出来,这摊主身上有功德流转,少说也得是个山鬼,别拿未受封的山神不当神仙呐!”
“既然是山鬼,就还不是神灵。”
“他那镜子照前世,正合适他寻仙缘。再加上这鬼市鱼龙混杂,万一有想不通的要卖仙缘,可不就能捡了漏!”
“仙缘也能买?”
“能啊,只要出得起价,命数都能卖,没什么不能卖的。”
苏春稠端详着飞光,心想:她久不到人间,大抵是太小瞧他们。
遂虚心求教,“道友,那怎么还有离魂的凡人到他的镜前照呢?”
“前生执念,镜花水月,梦中身,回去后就会忘记发生的事,这真真假假也不好说不清楚。”
他支支吾吾道:“总归不是正道。”
“快走快走,这夜倒霉,雨越下越大了。”飞光将那块铺地上的布垫顶在头上。
青衣道人在雨中舞着他的木剑,剑锋并无冷冽,反而有股子缱绻的意味,袖袍痴缠着雨水,水滴顺着他脸上的面具滴落,水洼中泛起点点涟漪。
“一下雨,他心情就不好,下面那个黑水就开始沸腾上涌,不等卯时正,鬼市就要关闭,没出去可就糟了。”
恰如他所言,苏春稠仰头看,这所谓的鬼市街道两侧的灯笼渐次熄灭,深不可测的黑暗仿佛双手一样拢过来。
值此阴阳界缝隙,无数鬼魅魍魉从暗影中伸出手来,唯有上面还是出路。
可他们双脚已经被魍魉之影吞没在黑暗中。
苏春稠想了想,反正一个月后鬼市还会再开,她又没有留恋,留在这儿也不坏。
但看着飞光挣扎得厉害,到底是推了他一掌,送他出去。
雨滴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她低头看,只见青衣道人木剑引霓光,一剑呵退了阴影,向上仰头,一滴雨水落入他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