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陡然熄灭,周围顿时漆黑一片。
伏苓收住即将甩出去的软剑,皱眉:“什么意思?”
虽然没有了灯光,但两人清楚,他们竟然还在原地。
楚河眸色带上了些许凝重:“规则……失效了?”
伏苓抱着臂,目光在四周巡视着:“是不是我把那人打伤了,所以他没精力来管我们了?”
楚河缓缓转头:“……还有这事?”
伏苓侧目:“你不知道?“
楚河:“你也没说啊。”
他看伏苓回来时那么疲惫,还以为是伏苓输了呢。
伏苓还没来得及反驳,熟悉的压迫感席卷而来,她勾唇:“来了。”
晚的这几秒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游寂受了伤,总之伏苓放松了身体,任由那股在她看来已经是明牌的招式裹挟住自己。
会去往哪里呢?
原本每次违反规则的时候,游寂都会出来说两句,但这一次却是异常利落,伏苓甚至没有听到任何人声,便已经被裹挟着落在了一个亮到刺目的地方。
她微微偏头,躲过了那些从四面八方射向他们的光线。
“不许动。”声音从耳边响起,伏苓抬眼,对上了黑漆漆的枪口。
对面的人隐秘在刺目的光芒中,伏苓看不清他们的脸和动作,但也能察觉到,无数视线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如临大敌。
她勾唇轻笑一声,看来自己给游寂造成的阴影不小啊。
有数个枪口对着,伏苓也没有硬闯的心思,她漫不经心地举起双手。
枪口抵上她的太阳穴,耳畔传来陌生的嗓音:“往前走。”
她笑了笑,举着手迈开了步子。直到走出那片刺目之地,她才看到同样待遇的楚河,她挑眉:“哦呦,你也在啊。”
楚河扫了她一眼:“这不废话?”
他飞快扫了一眼周围,只见数以千计的聚光灯直挺挺地从高处照射到方才他们站着的地方。
而此时他们的周围则是无数拎着能量枪的蒙面人,正严正以待地看着他们,似乎只要他们有一丝一毫反抗的意思就能立刻扣动扳机。
楚河垂下眸子。
虽然麻烦,但若是他与伏苓联手,也未必不能强行突破。
只是……他扫了一眼无动于衷、甚至略有些懒散的伏苓,微微放松绷紧的肌肉。
伏苓似乎并没有硬刚的想法。
他原本以为她会是那种格外不喜被控制的人,却没想到此时她却能保持冷静,做出最优的选择。
看来自己选择的盟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没脑子。
他稍稍放下心来。
伏苓悠哉游哉地迈脚向前走去。
她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既然目的是找到违反规则的人去了哪里,她当然需要乖乖跟着这些人走到该到之处才能得出答案。
两人被层层武装包围,走进了前方的一个较为狭小的圆形甬道中。
甬道两侧站着持枪的人,在伏苓走过时也同样是异常紧绷地看着她。她没这么在意,就这么走了数十步,便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这里其实与他们刚入丰镐时的酒店大厅有些许相似。
应该是一个圆形的建筑,穹顶高高在上,四周是数不清的楼层和房间,在最中心的地方摆放着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简陋的直行电梯,导轨直直冲入穹顶,而在每一层又在四面有着通往周围房间的步廊。
与之前酒店不同的是,这里的空间相对狭小,少了几分恢宏大气,多了几分闭塞压抑。伏苓抬眼扫去,此时因为她的到来,四周灯光依次亮起,隐隐约约露出每一间房间里密密麻麻的床铺,但奇怪的是,那些躺在密集排列的床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动静。
整个建筑内只有他们走动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灯光突然亮起,他们进来的动静也不小,若是一个人不加理睬也就罢了,这建筑里看上去起码得有数以万计的人,怎么会连一个人都不发出声音?
楚河凑近了点,低声道:“这边是有什么硬性规定吗?”
比如听到动静,抬头就会受到惩罚什么的?
可是这也太反人性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伏苓耸耸肩:“之后探探就知道了。”
身后的人忍无可忍,抵着两人的枪口用了点力:“你们当着我们的面讨论这些,是不是有一些太看不起人了?”
伏苓挑眉:“哎呀,抱歉,一时把你们给忽略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身后的人更生气了。
难怪‘父亲’大人多次提醒一定要小心这个人,如今一看果然是麻烦得很。
他冷声道:“建议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父亲’会一直看着你们。”
一直看着他们吗?
伏苓笑了声,没说什么,但表情已经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不屑。
“叮咚”。
电梯门缓缓开启,身后之人用枪碰了碰伏苓:“上去。”
伏苓“嗯哼”了一声,迈脚踩上电梯。
这个电梯四周都是透明的,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床铺飞一般的向下方退去,很快又停了下来。
大门打开,这次伏苓率先走了出来。
电梯周围有一圈可供一人行走的步道,在四个方向则是通往边缘床铺较宽的走廊,两边都围着围栏。四周密密麻麻黑暗中,伏苓隐隐约约看到了几双暗暗发亮的眸子正紧紧盯着他们。
一位驻守在此楼层的警卫上前,他扫了一眼伏苓和站在她身侧的楚河,转身道:“跟我走。”
他走走转转,几乎绕了小半圈,才在一个档口停了下来。
之前离得远还看不清,如今站在眼前了才发现每一层有近百个档口,而每一个档口都没有门,里面一左一右各自上下排列着四个床铺,跟如同火车卧铺有些相似,但明显更挤了些。
那警员回头看了一眼伏苓,指了指右侧最上方的床铺:“FT232,你的位置。”
他又点了点左侧第三给床铺,看向楚河:“FT235,是你的。”
没等两人应声,他便沉声道:“‘父亲’已经写明规则,你们为什么不遵守?简简单单的一个十点归寝都做不到,又怎么能为‘父亲’大人效力?”
四周寂静一片,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他威严的声音在半空回荡。
但他面前这两人却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演讲。
这人完全没受伏苓的影响,继续严肃道:“介于明日大家还需要‘赎罪’,不宜被打扰,你们就先乖乖休息,明天再接受惩罚。”
他扫了一眼周围安静得像死了一样的床铺,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伏苓身上:“最好不要再违反规则了。”
伏苓嗤了一声,笑嘻嘻:“好呀。”
警卫面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带着周围一直拿着枪指着伏苓的那些人一起走了。
楚河疑惑道:“这地方居然不收武器?”
真是不怕他们两个把天花板掀了啊?
伏苓抬脚轻轻踢了踢供他们上下铺的小踏板:“你别提醒他们了。”
楚河闭嘴:“好吧。”
他看着已经准备爬上去的伏苓,低声问道:“我们后半夜再行动?”
伏苓“嗯”了一声,灵巧地跃上了几近两米的床铺。
此时每个楼层警卫太多,各各精神抖擞地在每一层巡逻,这时候出去跟方才直接硬刚没什么区别。
更主要的原因是,伏苓有点累了。
GE飞快扫了一圈,没在床铺上检测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担心,她没什么洁癖,直接和衣躺下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耗神,她摁了摁太阳穴,神经却始终紧紧绷着。
打架受伤那些事情倒是还好,伏苓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争先恐后地涌上了程承的面容。
他低吟着:“我愿意为了你付出生命。”
伏苓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胳膊撞上了天花板。
她总觉得程承那时候的状态太奇怪了,她可以理解程承看到自己命悬一线时的恐惧,但让他说出这一句带着些许虔诚的、类似于……向神明贡献自己的信徒的言语,实在是有些蹊跷。
她不愿意去质疑程承对自己的感情,但也不相信一向冷静理智的他会在自己没有性命之忧的情况下甘愿燃烧自己的生命为她提供养料。
另外,她的伤……究竟是怎么好得这么快的?
思绪太乱太杂,怎么理都理不清,她想着想着,身体就因为疲惫沉入梦乡。
楚河睁着双眸,他们小队里有特殊的交流渠道,他已经悄悄发送了信号,只等元真回复。
他叹了口气,闭塞的空间让他连翻身都有些困难。
他面无表情地想:既然都是睡觉,为什么不等到半夜再违反规则呢?
起码能在酒店的大床上睡个好觉。
他转了转眼珠,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挤着整整八个人,虽然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清,但他能明显感受到有视线始终在看着他。
他略显放松地换了个姿势,将手掌压在自己的后脑下。
来吧来吧,我们恨不得将这里整个掀翻呢。
……
楚河是被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吵醒的。
他猛地坐起身来,却没想到床铺位置实在是太小,额头狠狠撞击在上铺的床板上。
他忍着疼捂着额头看向尖叫的来源,只一眼,他的瞳孔就猛烈收缩。
伏苓的软剑还没来得及收回,而睡在她下方的男子此时已经失去了一只左手,血液喷涌着滴落在地上。
楚河稍稍松了口气,抽空看了眼时间。
03.01。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思索什么,别在腰间的通讯设备便轻轻一震,楚河眼前一亮,元真果然在这里!
伏苓利落地翻身下床,顺带一手揪住那男人的衣领,顺着力道将他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她满脸戾气地一脚踩在他另一只手上:“不是喜欢摸吗?继续啊。”
楚河翻身下床,目光轻飘飘地对上其他床铺上的人看过来的视线,他没在意,只是侧目看了一眼外面。
此时灯光大开,外面已经不似昨夜那般安静,而是带着明显的嘈杂,只不过这嘈杂中却没有人声,只有些许器具碰撞,或是走路时发出的声响。
唯一的人声,可能就是这位被伏苓砍了左手的男子的惨叫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伏苓身上:“怎么了?”
伏苓笑着,脚下更使了点劲:“你问他啊。”
狼狈躺在她脚下的男人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嘴里几乎发不出除了惨叫之外的声音。
伏苓扔下他,锐利的目光依次扫过其他躺在床上缩着脖子围观的人,对楚河道:“也没什么,就是摸了我一下。”
伏苓其实是被这男人的动作吵醒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人的手已经越过她的手腕摸向了腰部,甚至隐隐有朝下发展的趋势。
确定自己没有冤枉这男人,伏苓手起刀落直接将他伸进自己床铺的手都砍了。
楚河一言难尽地看着在地上瘫成肉泥的男子。
都公然违反规则了,这人居然还把伏苓当成普通女孩对待吗?
他不死谁死?
伏苓一脚迈出档口,左右看了看,突然摸着下巴道:“奇怪,我们这这么大动静,居然没人过来围观一下吗?”
楚河跟在她身后,没什么表情地补充:“不仅如此,我们醒来的时间点也很奇怪,而且,他们好像准备去做什么。”
他顿了顿,突然道:“你还记不记得昨晚那个警卫说“赎罪”?”
伏苓“嗯”了一声,转头看他:“联系到你的小伙伴没?”
说到这个,楚河立马道:“联系到了,就在楼下。”
两人当机立断穿过沉默动作的人群,勾着栏杆翻到了楼下,在一群穿着差不多衣服的人中找到了元真。
此时他正一脸心中有事的模样在收拾东西,楚河松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元真猛地一回头,看到楚河后顿时眼前一亮,想说话又立马止住,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进了旁边的楼梯口。
伏苓抱着臂,悠哉游哉地也跟了进去。
她左右打量着,倒是没想到这地方虽说是“监狱”,但基础设施还是很完善的,甚至还配备了应急出口,非常符合消防安全。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角落,但却能反映出一些讯息。
她摸摸下巴,原先以为游寂是那种独政的暴君,所以才需要集中控制所有人的思想以达目的。
但若这人当真如伏苓猜测那般残虐不仁,他其实完全没必要做这些保障民生的措施。
监狱里这些违反规则的人,有很大可能会成为他独裁的阻碍,既然如此,若当真出了什么意外,全死了也是极好的。
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在保证这些人住的不舒服的同时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这就相当于他将违反规则之人囚禁起来并非是为了羞辱或者泄愤,而只是惩罚,一个无伤大雅、目的为修正行为的惩罚。
“想什么呢?”楚河的声音响起。
伏苓回过神来,走近了些:“没什么。”
她抬起下巴对上了元真的目光,却是依旧对楚河道:“这就是你的小伙伴?”
楚河“嗯”了一声,问道:“元真,能说说这边什么情况吗?”
元真看了一眼楚河,又看了一眼伏苓,然后眨眨眼睛问楚河:“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他上一次见到伏苓还是在停车场呢。
楚河木着脸:“结了个盟,能不能说正事?”
“哦哦哦,”元真连忙应下,他神色严肃了许多:“这件事说来也简单。因为我进来的时间也不长,从昨晚被弄进来后就一直在念忏悔词,念得我头都晕乎了,然后就让我去休息,说是今天早上要出集体任务。”
他摊开手:“然后就没有啦。”
伏苓好奇:“那你为什么把我们拉进这边?这些话也不是不能在外面说吧?”
元真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我看人家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楚河:“……”
他深吸一口气,抓住关键词:“忏悔词是什么?”
元真:“就是‘我错了我不该冒犯父亲大人’之类的。”
他回忆起来还是忍不住咂舌:“真不是个东西啊,让我念了将近四个小时。”
“一直重复念吗?”伏苓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一阵恶寒。
跟什么仪式现场一样,怪瘆人的。
楚河看着他,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那你当时什么感觉?”
元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什么感觉?”
伏苓靠在一旁的墙上:“比如你心里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要一辈子给‘父亲’赎罪什么的。”
元真愣了愣,垂眸沉默了许久,才闷闷道:“……有。”
他一边犹犹豫豫地从怀里掏着什么,一边有些不确定地说:“但是我应该……没有被影响吧?”
话音落下,他终于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是一个小型喇叭,几乎是同一时间,熟悉的声音如闷雷般响起: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