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对张秉而言,顾令之是他第二个爹。没有顾令之,则无今日张秉。
他知晓那狗皇帝还想让顾侯用历经百战后伤病累累的身体为大霖挡下敌人最后一击时也愤慨非常,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难道让顾侯忍着丧子之痛将自己最后一个儿子送至疆场?那对顾侯而言比杀了他还残忍。
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张秉知晓军令如山,而君权更是凌驾于军令之上,反叛,那可是要杀头的罪啊,罪至诛九族,叛乱之贼家眷亲属皆连坐至死,无论男女。这对一个家族而言是难以磨灭的伤害。
这也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可顾兄乃手足,顾侯乃恩人,那...折了壮枝又如何?他有些动摇了。
反正他张秉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命也是顾侯救来的,不如跟随顾侯,打那最后一场“胜仗”。无论胜败,他也此生无憾矣。若是能换一位皇帝,那...岂不是更好?
他几乎静坐了一个时辰,杂乱的思绪慢慢被捋清楚,抖动着身体也逐渐平息下来。左右不过一个死,他张秉这条命只当是侥幸多活了几年了。
看着天光又逐渐明亮之势,张秉又躺回了床上,眼睛却未闭,他双手撑在脑袋后面,想起顾安说的话,嘴角不自觉上扬。这小子,辰时去找他吃酒?面上倒是镇定如常,心里,慌得不得了吧。
冬日本就天亮的晚,于是熹微的阳光刚从山脚下爬起,张秉便要去应顾安之约。
“喂,我想好了。酒呢?”
顾安一夜未眠,烤着炭火的双手不停的磨搓着,终于等来了脚步声,他低垂已久的头颅闻声猛然抬起,只见眼眶里血丝像蛛网一样密布。
“你小子,就知道你没备酒。幸亏我带了,喏,这还是顾侯赏给我的呢,叫平常心。人嘛,活一世总不过一生一死,无憾就好。”
他锤了锤顾安的肩膀,将酒放到炭火上温着,他则双手捂在炉子旁烤火,“这大冬天,喝杯热酒最好不过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仍旧低着头说话。
顾安看着他,沉下一口气,淡淡说道:“先把你给我弄的厨娘给遣走吧。”
张秉嬉笑着按住顾安肩头,“这就不够意思啦,你又没吃过军营里的苦,这好不容易来了我不得给你好生伺候着,再说,这也不是用的军饷,全都是从我的私库里出的。”
“撤了吧,”顾安笑了笑,“总不能将父兄挣得名声全在我这里败光了,我也没那么娇贵。”
张秉本想说保卫千万百姓的三条性命还抵不过你小子吃点好的么,但最后看着顾安执着,还是让步了。
上午还要去督导操练,帐外已有下属在喊张秉了,他应了一声,准备往外走,顿了一下,又返回来悄声说道,“再过几日这群新兵就要去战场了,你好好想想,别浪费了这次机会。”
顾安看着张秉离开的背影,踏实了许多,但是又想到了另一个难题——父亲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几乎可以想象如果同父亲说了此事,将是怎样的滔天怒火。
毕竟顾家家训:忠军报国,舍生取义,从来就不是说说而已。
他又听见了熟悉了声音,透过军帐的缝隙的微光看过去,果真是阮久久叉腰竖眉的正捉住督兵的张秉在说些什么。
“你知道吗,那山脚下有个老头坏极了,你们这附近都没有官府管管的吗?这随便一个路人就敢骗,若是将旁人的救命钱也掳了去该怎么办。”
张秉也没想到在距这军营如此之近的地方竟也有人敢做出这种勾当,于是刷刷就挑了四个手脚好的,“你还有你,跟上阮公子。”
阮久久一笑,拱手道:“张将军好一副侠义心肠,在此就谢过各位了,若以后各位仁兄路过三桥城,记得报上我的名号,我请你们吃酒!”
顾安偷看许久,终于见张秉回来了,忙从另一侧的荫蔽小路小跑去找张秉。
他神色紧张,盯着张秉的嘴巴一动不动。
张秉瞧顾安紧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你啊你,真想知道怎么不自己去问问?”
顾安不言,张秉只好妥协,将那山脚下的事情简单说给顾安听。
“她没事吧?”
“你那小兄弟勇猛的狠,也就被顺去身外之财,身上倒无大碍。不过倒是有个有意思的事情,听他们说那儿竟然有堪当迷药的蘑菇,这我可是头一回听说。”
顾安听着出了神,好一会儿才反应到那“蘑菇迷药”,忽而灵光一闪。
“山在哪儿?蘑菇又在何处?”
张秉瞧着他这好兄弟上下打量:“怎么,你也打算去?”
顾安十分正经的“嗯”了一声,又加到:“那蘑菇有妙用。”
张秉揶揄的“哦~~”了很长很长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