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西乐的人并不知道崔汲在南垣的地位大过皇帝，这个副使怕是危险了。

谢呈景此刻只想回到他的寝宫里混吃等死，场面搞得如此尴尬，让他如何下得来台？崔汲放肆，他当然只能视而不见！

“好了好了，既是崔相赏的，那就按崔相的规矩收下吧。”谢呈景十分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对离禾说。

离禾垂了垂眸子，终是双膝跪在了地上，向着布袋爬过去。

副使愤愤地坐了下去，脸气得通红，开始闷声喝酒。

蔡聂起身赔笑，“抱歉各位，是我的部下唐突了，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谢呈景瞄了瞄崔汲。

崔汲一条腿搭在椅子上，手上拿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啄了两口，无视他，问道，“郎儿们可都表演完了？”

“回禀崔相，还剩一个。”齐德汝站出来答她。

见崔汲不理自己，蔡聂只好坐了回去。

“哼，这西乐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了。”

“笑死，哈巴狗。”

“他们居然还敢搁崔相面前跳脚，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听着旁边的嘲笑声，蔡聂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心跳都加速了。

“还有谁？”崔汲往西乐使团这边看。

表演完的郎儿们都已经回了座位，崔汲扫了扫，发现没有她熟悉的身影。

果然，齐德汝说，“是容时。”

崔汲正好要逮他，“宣。”

“是。”

“宣，容时——”齐德汝扯着嗓子喊。

郎儿候场的地方在宫宴右边，那儿搭着一个临时的棚子，通过一条桂花小道出来，便可直达舞台中央。

小道口有一棵巨大的桂花老树，所有人都看向那边，在等待着这个压轴的郎儿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惊喜。

“簌簌——”

老树枝头摇晃了几下，桂花从树上抖落，“噼啪——”

树杈折断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那飘香的桂花树上，竟掉下来一个人影，重重地砸向了地面。

贺烊舟瞪大了眼睛，右眼皮不停地跳着，他吞了口口水，木然地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那人是谁。

是昨天差点让他一命呜呼的梁玉。

梁玉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她张着嘴，嘴里冒出汩汩鲜血，一只手死死攥着，眼睛睁得很大。

她死了。

场面一度失去混乱，惊呼声错乱不止，贺烊舟愣怔在原地，如坠冰窖。

他无神地看着向尸|体涌去的人们，耳边充满着尖叫声。

“来人呐——”

“掘地三尺给我把容时找到——”

“梁玉的手上还捏着她自己的舌头！！！”

贺烊舟艰难地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最后一句话传进他的耳朵，虚汗从手心冒了出来。

脑海中开始不断循环着薛忱的话。

——“你最好跟本将讲清楚了谁伤的你。”

——“伤你的人你可见过？”

——“梁玉？”

……梁玉死了。

死了……

谁杀的？

薛忱么？

她还被拔了舌头……

贺烊舟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陷进肉里，他也没什么知觉。

视线突然被遮住，一只温热的手抓过他的手腕，强迫他转了身。

贺烊舟终于从那幅画面回过神来，缓缓抬眸，对上熟悉的眸子。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索性闭了嘴，无声地看着对方。

薛忱没什么表情，也并没有要和贺烊舟解释的意思，拽过他就往人流的反方向走去。

御花园已乱成一锅粥，原先重重包围在御花园外的侍卫也冲了进来，外面的包围不再严丝合缝，正好给了他们能逃出去的机会。

薛忱拉着贺烊舟走了很久，绕过了好几道门，从御花园最角落的偏门出了去，直奔他们住的宫院。

一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他们避开了巡视的侍卫，躲过了送点心的宫女。

天上不知何时已没了日光，乌云攀了上来，黑沉沉的，他们终于到了宫院，穿过长廊，走向房间。

房门口立着一个黑影，像是等了他们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