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日头将将落幕。
楼枫秀关了米铺,刚自学堂接回雀雀,正打算前往清云寺,只见二撂子赶到南五里街,抓住了他袖口。
“秀爷,秀爷!你快,快去,救呜呜呜杜爷他!”二撂子满脸涕泪,神态迫切,语言混乱,稀里糊涂。
楼枫秀听不明白,受他惨烈神态不由得紧张起来“说清楚,怎么回事?”
“杜爷昨晚没回来,我刚,刚清完泔水,去赌档找!然后,我,我我看杜爷被人吊在门口,身上好多血呜呜呜呜!他们说,说杜爷欠了好多银子,不能还钱,就还命,秀爷,你想办法,救救杜爷呜呜呜呜,杜爷要死了呜呜呜呜”
他哭的一口气没上来,袖口擦了涕泪,再一抬眼,秀爷早没了人影。
楼枫秀闯到尽欢场,老杜正被吊在场头门梁上,同僚各在一旁谈笑风生,视若无睹。
他一入场,四下打起熟稔招呼声,仿佛他从来就没离开过。
楼枫秀搬条凳子,上手替老杜松了绑,将人慢慢带下来。
二撂子随后跟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拿袖子不断给他擦血。
老杜吐了口浊气,一双手血肉模糊,拍了拍楼枫秀道“秀儿,对不住。”
“到底怎么回事?”
“你管不了。哎哟,赶紧叫撂子别哭了,哭的头疼!去,跟你秀爷先走!”
“我不走,杜爷,你别说话了,呜呜呜,我给你擦擦鼻血。”
“谁动的手?”
“你别管。”
“我得管,我得去道个谢。”
“你俩,都滚行吗?妈的,老子这样不够丢人的?”
“不丢人,呜呜呜......”
来都来了,袖手就走不是楼枫秀的风格。
老杜无心多说,四周同僚倒是嘴碎,七嘴八舌凑齐了前因。
楼枫秀当即起身,满街找回蜷缩在巷口,奄奄一息正养伤的赌徒。
此人常顾尽欢场,祖上还算富裕,如今却没个栖身之所。
他拽上那赌徒,将人拉入尽欢场中,异想天开想要换回老杜。
各同僚听令与人,哪怕曾经秀爷秀爷喊的欢实,谁给发月钱还是门清的,当然不肯放人,便推脱道“你等着吧,窦护法陪昌叔核查了账就出来了,你向他讨人去。”
话音刚落,窦长忌陪同昌叔核完账目,将将走出,正好与他照面。
他转头朝昌叔笑道“昌叔,今日天晚了,您先回去,改日我做庄家,好好陪您玩一把。”
昌叔见阵仗有趣,挑着斜嘴,便有知事的手下搬了庄家靠椅,扶着人坐下。
“现成不就有好玩的。你教训你的,我好学两招。”
窦长忌抿了唇瓣,欲笑欲羞“在您面前耍把戏,丢丑了可不要笑我。”
昌叔挠了挠嘴角,不明情绪哼笑一声。
“秀爷,多日不见,近来还好?”
楼枫秀懒得寒暄,踹着脚底浑身捆绳,蜷在地上站不起来的赌徒。
“欠债的在这,你让老杜背债,哪门子来的规矩?”
“他替我办事,就要受我的规矩。多少款债,一笔都追不回来,我月月发放的银钱,难不成都当喂狗?”
楼枫秀默了片刻,须臾,他道“你放了他,我替他背。”
“......秀儿?”
这话仿佛刺疼了窦长忌,他盯着他,眉目阴冷道“你又跟我尽欢场什么关系?你说放人就放人?你说背债就背债?”
楼枫秀握紧拳头,忽然抡起脚底赌徒,他浑身翻遍,翻出几两碎银。
一把将人掼到墙上,膝盖狠狠顶在胸腔上,凶恶道“还债。”
赌徒噎了一口气,狂咳一阵,才虚虚道“我,我没钱了,全,全被你们抢去填利息......”
“我说还债。”膝骨撞上胸肺,那赌徒呛了满口血,浑身瘫软,被楼枫秀死死摁在墙面动弹不得。
“秀爷。”窦长忌慢条斯理道“装腔作势没用,我看的不爽快。不如这样,你将那人身上,随便砍下一部分,哪部分都行,我就放了老杜。”
话音刚落,自有同僚取来长刀出鞘,丢到楼枫秀跟前。
楼枫秀没有接话,也没有捡刀。
“我他妈让你还钱!还钱!”
他一拳胜过一拳,直溅了浑身血,赌徒扯着嗓子嚎叫“啊!还不了!砍我吧,砍死我!你们这群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的畜生,拿走的还不够?还不够??我什么都没啦,就这一条烂命,我还不起啊!救命啊!杀了我吧!”
“还不起你他妈为什么要借!没钱你他妈为什么要赌!”楼枫秀急红了他,他掐住他的咽喉,扣住他的脑袋往墙上狠狠撞去!
“够了。”窦长忌道“秀爷,砍不下去是么?我可以让人替你砍......就从老杜身上,截掉一块。部位,你来挑,怎么样?”
“我还不起,我没钱,求求你啊,砍准点吧!”赌徒痛到神志不清,他含着满嘴血,每个字都在喷溅血沫。
有人将长刀塞到掌中,身后哄堂大笑,吵闹声震的楼枫秀眼花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