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文盲瞠目结舌看半天,连上手摸一摸都不敢。
二撂子抱着粉粉,都没敢让它下地。
狗子被燎掉的毛长的参差不齐,进来都算玷污文人。
笔墨纸砚,样样都贵,别提本钱,吃饱这一顿,下顿吃饱都费劲。
书斋老伯对这几位明显不对口的客人也没啥好态度,例外的是,经过仨人惨烈对比,显得最小的孩子分外淡定。
阿月自进书斋门,看完墨笔,心里有数,离开前被老伯案前一本书吸引了目光。
书斋的老伯看他拿起书,犹犹豫豫,想必是喜欢,却没钱买,于是笑眯眯的朝他搭话。
仨人原本要走,却见阿月跟老伯攀谈了起来。
不知道聊什么,怕遭人嫌弃,又不敢凑太近去听。
老伯桌案上,雕玉磨具一应齐全,他表示自己喜欢雕些玉石小玩意,茶具是自己烧的,茶宠也是自己雕出来的。
而后问阿月“你要学吗?你要是喜欢,尽可留下,老朽可传授与你。”
“我想要学,可是,我还要找活,有空来找您行吗?”阿月道。
老伯瞥了仨人一眼,仨人连忙又多退了几步,远远见老伯点了点头,不知道答应了阿月什么,最后笑着指了指阿月手中的书。
杜爷凝神瞧半天,单单认出扉页上的入门俩字。
没花一文钱,白得一本书,也不算白来一趟。
勉为其难算有收获,而后四人凑一起吃了晚饭,在街巷后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楼枫秀多买了一个馒头,回到宅院,便让阿月将馒头拿给隔壁疯女人。
那扇窗子昼夜不合,疯女人在房中点了蜡烛,端着烛台,隔着袅袅黑烟,正在对镜卸掉满头珠花。
她刚拆下花冠,听见有人敲窗,马上又把花冠带了回去。
女人脚上似乎带伤,一瘸一拐来到窗前,带着笑容往窗前一靠。
“打扰了。”阿月将馒头递给她,疯女人仿佛没有料到。
撩衣裳的手一顿,似乎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怎么还会有人,这般客客气气的来给自己送饭呢?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事吗。
疯女人试探着伸手去接,可接馒头的手忽然一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登时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圣主,圣主大人,圣主大人!圣主大人德泽万方!无思不服!圣莲道!圣莲道!保我萍儿,平平安安......”
楼枫秀刚摸索出蜡烛点上,听见动静连忙赶过来。
疯女人朝地磕的头破血流,嘴里叫的反反复复,阿月似乎吓傻了,站定原地,一动不动。
楼枫秀拽住阿月,发现那女人一双污手,手臂斑斑点点淋漓着蜡痕,某处还有不知名状的创口。
如此惨烈的双手,正死死抓住阿月手臂,留下十指黑印。
他探入窗,去扒那女人手指,猛然闻到一股恶臭。
房中遍是瓦查尿溺,何其腌臜。
女人在此地吃睡兼如厕,宅子主人死了恐怕没人再管过她的死活,火烛飘着黑烟的引着半缕热气散出恶臭。
白日只见女人妆发华丽,此刻半拆半卸,不断以头戗地,磕散头发,蓬头垢面,衣裳满布污垢,比乞丐不如。
楼枫秀憋了口气,猛的将疯女人扒开,合上窗,将阿月护在怀中,匆匆带走。
说阿月是吓傻了,倒也不太像,脸上波澜不惊。
你要说他没傻,人又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
以往数他最爱干净,这会晾着袖子腌臜,置若罔闻。
“阿月。”楼枫秀叫了一声,阿月眨动一下眼睛,看向楼枫秀。
还会眨眼,看来没傻透。
刚刚还在磕头的疯女人光速变脸,拿头撞开窗户,她额头还在往下淌血,笑的疯疯癫癫“萍儿有救啦!圣主大人来救我啦!”
“操,闭嘴!”楼枫秀扭头,朝疯女人吼了一句。
疯女人笑声卡喉,缩了缩脑袋安静了片刻。
他从灶屋找了个盆,将木桶里剩下半桶水倒出来,端到阿月跟前。
“洗。”
阿月垂头,看着衣袖指痕没动。
“真傻了?”楼枫秀皱起眉头,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说话。”
阿月缓缓抬眼,望向他道“枫秀,你信么。”
“信什么?”
“信仰。”
“那是什么玩意?”
“我不知道。”
“不能吃喝,不能饱暖,都是狗屁。”
疯女人安静时间点到即止,或许注意到楼枫秀虽然凶,却没有进一步举动,于是开始跃跃欲试,低声大骂着回击。
阿月看向疯女人,轻声道“可她已不得翻身,还要向保护不了她平安的人磕头。”
“那怪她信错了人。要是真有神佛,天底下哪还有苦难?生下来学会磕头就是了。”
楼枫秀懒得跟他废话,把人拽到跟前,衣袖沾水,搓了两把,替他搓掉衣袖上的污秽指痕。
阿月望着他,忽然轻声道“你说的对,没有信仰,才会自救。”
枫秀古怪的看他一眼“那是个疯子,说什么你都别听,以后离她远点。”
疯女人骂了半天,没人给她回应。
她倒发起了脾气,拔了头上珠花朝窗外乱扔。
直到扔尽了手边利器,再无可扔,愤愤两声,直从窗口翻出来!
她脚上带了镣铐,左腿已然跛了,弯着腰,又将珠花,一个一个捡了回去。
捡完一抬头,瞧见楼枫秀脸上阴晴不定,半张脸隐在夜色中,沉的吓人。
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再不跑一定挨打,于是赶紧拖着跛脚,翻回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