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握有军权的杀神城主。
一个是表面无害,实则野心勃勃的未来女皇。
靠山不是这么好当的,有人起便有人落,新旧分割,事务相当繁杂,连叶无都被调到了京都,可陆长赢仍是忙碌,连着几天都没回过牧场了。
陆长赢坐在主位,翻查着什么文书,他已不必再作伪饰,欺霜赛雪的冰冷面容埋在战策文书中,头也不抬,声音冰冷如泠:“念。”
叶无叹一口气,才接过信。
他熟练的拆开,声情并茂的朗读:“吾之俊郎,许久未见,心中甚念。”
南狄拓的表情逐渐古怪。
而叶无还在继续。
“昨日所食酪酥糕点,实为美味,可否借庖厨一用?若其亦擅烹暖锅,望君亦遣之同来,感激不尽。慕君之心,日月可鉴。”
后面还附上一张。
叶无继续道:“今日午膳备选:清炒菜心、芥菜小云吞,土豆烩牛肉。此处备注,土豆就是黄薯……”
南狄拓:“……”
后面的内容他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了,一脸的冷峻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陆长赢已经抽出一张纸,开始写回信,顺便对叶无道:“甜厨和汤锅伙厨都遣一个过去,该交代的做好。”
从这句话里,南狄拓又延伸听到了一些他不在的时日中发生的消息。
比如前些日子陡然变化,时冷时热,楚辞在牧场里奢侈的大开冰宴,什么冰酥酪、冰甜酒应有尽有,她自己带头享受,全场管够。
过分嚣张的下场就是牧场里大半数人拉了整整两天的肚子,茅厕都快供不应求。
所以现在牧场厨堂的菜单都必须从老二手里过,不给她单独开小灶的机会,派遣过去的厨子也决计不能毫无尺度的随她心意来。
南狄拓:……
他想起自己在逃亡路上吃尽了风沙……
他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沉默的出了滁州王府。
南狄拓目光幽幽的望着滁州王府的大门,想起自己在路上还迟疑过要不要拆信,就为着这个念头都感受到一丝耻辱。
他忽然目光一凝,盯着从飞入王府的鹰隼。
也不知今天什么运气,总是余光瞥见些异样的东西。
这个品种……
怎么会往陆长赢的府邸里飞?
图南人爱惜鹰隼,那是对财物的爱惜,并不像是牧野人将大马看做家里人。
死了也就死了。
心疼,但不心痛。
这只鹰隼轻轻立在陆长赢面前书桌上的笔架上,用同样拟人的声音开口。
“殿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牧场神技秘方,可训战马,可肥桑田,可育牛羊,你对她掏心掏肺,一片赤诚,可她却不肯将这样的好东西给你。”
“此女不是魏民,她的心永远不会向着大魏。”
“不如我们联手,困之,谋之。”
它不像牧场训出来的鹰,也能复述人话,但缺了几分灵性聪颖,只会机械僵硬的反反复复那几句。
“此女不是魏民,她的心永远不会向着大魏。”
“不如我们联手,困之,谋之。”
房间里全然不似方才楚辞来信时轻松的氛围,反而是让人大气不敢喘的可怖沉寂。
叶无担忧的望着陆长赢。
在鹰隼一遍遍的“此女不是魏民,她的心永远不会向着大魏”中,陆长赢沉默缓慢的伸出手,一把捏碎了它的脖颈。
就像昨日此时、前日此时的情景。
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
现在牧场里,几乎所有核心成员都知道,跟着东家身后那个形影不离又凶神恶煞的车夫,靠着美色上位的男人,就是滁州王陆长赢。
这个消息的传播到达一个什么样的水平呢?
连陆星乘都知道了:“什么?!!!”
这会儿他正在田坎上监学,也就是监督学习。
监督别人学习当然比自己上更快活,陆星乘很是激情满满。
一个学子受不住,嗷嗷大哭:“放我回去!!!爹!娘!救救我!!我不想再铲牛粪了!!!让我背书写字哪怕是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去致知阁也行!我要回家呜呜呜!!呕——”
陆星乘收起满脸惊讶,换成冷面无私:“不行,你负责这头牛状态不对,你的饲料没调好,自己再看看粪便情况,还有检查检查它的身体状况,得重新配。”
他回头继续和项一、老二聊天,深思之下又莫名觉得合理。
“对啊,我怎么没发现,阿赢从来不说话,舅舅也不说话!”
“每次做了亏心事,阿赢揍我,舅舅也爱揍我!”
项一翻了个白眼:“……你干脆说他虐待你好了。”
滁州王!那可是滁州人心中的大英雄!!!
陆星乘也算是英雄的外甥,项一和老二对他肃然起敬——
敬不起来啊!
完全没办法把平时背地里蛐蛐的“男狐狸精”和那位大人联系在一起。
真别说,老二在心里盘了盘陆星乘和陆长赢的对话,和陆星乘混熟了才发现他也是个话痨,全牧场里和他说话最少的除了新来的长工就是陆长赢。
老二问:“诶,对了,刚刚他说致知阁,我听这群学生说,陆氏所有未成年的子弟都在致知阁求学,为什么你不去?”
别看眼前这群娇娇少爷小姐养个牛都哭闹的涕泗横流,他们可是京都八卦的中心圈,这几天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不少的八卦消息。
陆星乘茫然的摇摇头,反而理直气壮:“这种好事落到我头上,我怎么敢问,万一舅舅想起来了,把我送进去怎么办?”
老二又问:“我听贺朝阳说,殿下曾经的封城是澜州,为什么最后来了滁州?”
陆星乘继续茫然,表现的像个外人,甚至比老二还震惊:“什么?也就是说,我本来可以跟着在滁州享福的吗?!!”
老二:“……你对自己的判断还真是明确啊。”
他捏起一块硬土,随手一抛,精准的砸中旁边偷偷摸摸听消息的段青。
段青捂着脑袋,忍住了唉哟一声,在这三人形成的牧场黑恶势力压迫下,敢怒不敢言。
他本来是桑田区,每天就负责松土和浇水。
实在是楚辞晃眼瞧见了他,想起自己刚刚把对方老巢的贵重木匣给撬了,玉玺也吸收了,一丝极浅的良心痛。
这才安排他也来跟着学子们一起,在劳作中学习。
能够学到牧场的一系列驯养肥育之术,对别的大魏贵子来说是苦不堪言,对段青来说就是天降馅饼了。
美到他都忍不住怀疑楚辞有什么阴谋,会不会趁他放松,某一日对他下手。
在这样的忐忑之中,段青抱着死志,学的比谁都认真,每晚回去悄悄把所学内容记下,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把它们传出去。
以身报国不足惜。
多学一天都是赚的。
同寝的少年反应道,段青每天早上起来,枕巾都是湿漉漉的,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京都中的异乡来客也越来越多。
热闹一日胜过一日。
这一天,恢弘的京都城门前几乎挤满了入城的队伍,人群吵吵嚷嚷,说什么话的都有。
忽然一阵急促如同擂鼓的剧烈震动由远及近,好似大军压境而来。
吵闹的人群一时间安静如鸡,纷纷向着来人的方向望去,胆小的还以为是什么土匪叛贼袭都,吓得脸色都白了。
直到来人队伍的身影跃入眼帘。
难怪马蹄声震天响。
不是一支队伍,而是三支。
牧野部在前。
在草原上暴晒了一整年的牧野瑰肤色更显黝黑,胸口大敞,露出饱满而富有弹性的曲线,活力四射好似草原上肆意生长的荆棘野瑰。
他露出一口白牙,肆意笑道:“终于到了!”
依附跟随而来的北疆散民们也兴奋的叽叽喳喳,他们还从来没有来过大魏都城呢!
第二支到达队伍是瀚海部落。
瀚海修远的骑术极好,尤其是眼睛复明之后,他再也不肯坐马车,骑在马上深深睨看巍峨的魏都。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牵马头:“走吧。”
瀚海止戈和其余人随之而动。
第三支到达的队伍杀气腾腾。
段容坐在高马上,目光高傲,神情阴弑,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都城大门牌匾,好像这块牌匾就是“陆长赢”的尸体。
等她抓住人,定要把他吊在马尾巴后,一路拖回大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