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恬颔首,离开之前,他问那小姑娘:“不知单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届时我们再来拜访,或许能从他那里得知他们夫妇的去向。”
“哦,叔叔他送货去了,应该还要三五天才回来。”小姑娘顿了一瞬后赶忙回道。
“多谢!”楚恬扫了小姑娘一眼,扶着哀伤的秦露下了台阶。
“那个——”
小姑娘突然出声叫住了二人,问到:“你们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楚恬正奇怪她问这话的意思,秦露便已开口回道:“是蝶儿之前写信时留下的,方便我来京城看她。”
“哦,这样啊。”小姑娘歪头看着两人,微微勾起嘴角,语气轻快地说道,“等叔叔回来,你们再来问他吧,他比我更清楚蝶儿姐姐的去处。”
秦露呜咽着应了声,楚恬颔首告辞,小姑娘则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两人走远后才关上了门。
“该说不说,这韩玉蝶也太叛逆了!”云儿听楚恬说起韩玉蝶的事,忍不住感慨道,“无论如何她也该给家里人知会一声,看把秦大嫂给担心的,无端受了这么些苦!”
“但是反过来想想,也能理解她的选择。”云儿道,“家里人都重男轻女,唯一爱护自己的母亲又说不上话,所以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能遇上一个仙官儿,将自己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可心里又很清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唯一能做的只有逃离那个会吸人血的狼窝,这应该就是韩玉蝶不告而别的主要原因吧。”
云儿表面上是在说韩玉蝶,但其实是在为世上千千万万个像韩玉蝶这样的女子抱不平,其中亦包括她自己。
云儿会来提刑司当丫鬟,便是她的父亲想将她卖给同村的王麻子当媳妇,那王麻子长得奇丑无比就不说了,关键他还老,之前还死过两个媳妇,他将媳妇的尸体卖给别人家配了阴婚,得了些银钱准备再娶,而云儿她爹则期盼着用卖她得来的钱给她哥娶媳妇。
云儿一气之下,便从家里逃了出来,将自己卖了与人为奴为婢,这才逃过了一劫。
“对了,秦大嫂她还好吗?”云儿担心地问道。
怎么会好呢?心心念念的女儿跟着一个不知名姓的人私奔了,至今去向不明,秦露嘴上不说,但心里的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但女儿没有出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秦露不敢再奢求其它,只希望能顺利地打听到女儿的行踪,无论山高水远,她都要去看一眼,哪怕不相认,只要知道她过得好就行。
“嗯,哭过一场后倒也冷静下来了,今天下午还执意带着三三去给人浣衣挣钱。”
“秦大嫂比我想象得还要坚强。”云儿感叹道,“真羡慕韩玉蝶有这样一位疼爱她的母亲。”
瞧着云儿落寞的神情,楚恬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虽是个男子,可却与她们一样,都是被这个世道抛弃的人。
不过相对于她们,他又是幸运的。
幼时,他有父亲为他遮风挡雨,虽然一大半的时光都是在奔波途中,但那却是最温情、最难忘的一段记忆,后来父亲病逝,他虽遭了难,可就在他濒临死亡之际,他又遇到了云儿口中那个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仙官儿。
若非沈阔的出现,此时的楚恬早就化为了一堆白骨,湮灭在了人世间。
晚间,楚恬给沈阔推拿的时候,沈阔察觉出了楚恬的心不在焉。
“是哪里不舒服么?”沈阔侧身坐床上坐起,待楚恬反应过来时,沈阔的手背已经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楚恬微微偏开头,沈阔的骨节便顺势就着他的脸部轮廓滑下。
“没有......”楚恬难以开口。
“那是怎么了?”沈阔曲腿与楚恬相对而坐,他偏头看着楚恬躲藏的眼睛,“有什么事不能与我说的?”
楚恬避无可避,只能怯怯地迎上沈阔的视线,“我有点,想我爹了。”
沈阔立刻便明白了过来,许是秦露的出现,使得他触景生情,心生哀戚。
“再跟我说说你爹吧。”沈阔道。
幼时的逃难生涯,更多的是辛苦和悲凄,楚恬几乎从不与人提及他的过去,即便在弄春楼生少了五年,与他关系最要好的红姐和平安都不知晓他的过去。弄春楼里,随便拎出来一个人,其所遭遇的不幸都不比自己少,他也常听别哭诉经历过的磨难,可时间长了,听的故事多了,人就变得麻木了,除了在别人哭泣时安慰几句以外,他们好像什么也做不了,最后连安慰的话都懒得说了。
楚恬不需要别人的安慰,更不想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此时,他更不想让那些难堪之事污了沈阔的耳,而他却听沈阔说:“我想听。”
“我想要了解你的过去,想要了解每一个时段的你。”
“大人,为什么?”他问沈阔。
沈阔摩挲着手指,试了很久才终于鼓足勇气,他曲起食指挑起了楚恬的下巴,迫使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可能是,我喜欢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