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阔一脸严肃,楚恬一时无法分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跟他开玩笑,只得边擦着额头上的虚汗边尽全力追上沈阔的步伐。
山崖上方,葱郁的青草地被踩出了一条尺宽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山崖边,空旷的泥地上才出现了杂乱无章的脚印。
从尺寸和鞋底花样上看,应是京兆府的差吏留下的。
四五组脚印重重叠叠,完全覆盖了死者的痕迹。
“现场已经被破坏了。”楚恬道,“这里应该查不出有用的线索。”
话虽这样说,但他和沈阔还是在附近搜寻了起来。
“楚恬!”沈阔突然唤了一声。
楚恬循声望去,见沈阔拿着一块石头仔细观察着。
楚恬疾步走到沈阔身边,看清了他手中那块锥形石头,那块石头的形状不仅与朱桓后脑上的伤口高度吻合外,其尖端上还附着有几根毛发,再一细看,上面还沾着点点血迹和头皮碎屑。
“我从草丛中找到的。”沈阔推测道:“朱桓应是先被人用这块石头敲击了后脑,之后又被推下悬崖伪造成了意外身亡。”
楚恬蹲下身继续检查起地上的痕迹,还真让他从一堆脚印下发现了因拖拽而留下来的划痕。
“凶手在这里袭击了朱桓,然后将他拖到崖边推了下去。”楚恬补充。
“可我当时怎么就没看到凶手呢。”楚恬很是懊恼。
“这里地处高位,从下往上看有视线误差。”沈阔扬了下颔,示意楚恬往山崖那边看,“你看那棵矮松,我刚才骑在马背上时也只能看到它的顶端,而且事发突然,推人又只需短短一瞬,你的注意力全被即将掉下山崖的朱桓给吸引了,没看见凶手也正常。”
楚恬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沈阔的这个说法。
沈阔又道:“凶手杀人后必然会在第一时间离开凶案现场,可你们还在下面,即便他亲眼瞧见你们进入了树林,也断然不敢冒险从这条路下山,毕竟还要从清泉观外路过,很容易被静虚道长看见。——这里应该还有一条通往山下的小路。”
两人环顾四周,入目皆是茂密的树林和半身高的藤蔓丛,想要找到小路怕是得颇费一番功夫。
“我们可以去问问静虚道长。”楚恬提议道,“他对这里应该很熟悉。”
沈阔点头同意。
清泉观门外,两人再次遇见了那条大黄狗,沈阔下意识地伸手将楚恬护在身后,可趴在地上的大黄却只是懒懒地看了两人一眼,又继续啃起了怀里朽木。
“昨日死的人是朱桓?”静虚惊道,“就是那个朱氏布行的朱掌柜?”
末了,他又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叹息道:“我早该料到的,你说我怎么就没有认出他来呢!”
“道长认识朱桓?”楚恬和沈阔几乎同时开口。
静虚点了点头,“不只认识,他还是贫道这清泉观的供养人。否则只凭寥寥香客,这观早就倒在风雨中了。”
事情还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彼时二十出头的朱桓带着家中仅存的积蓄到京城做生意,不曾想路遇劫匪,钱财遭洗劫空了不说,还差点儿搭上了性命,他躺在路边奄奄一息的时候,是云游四方的静虚救了他性命。
两人就此结下良缘,多年后,挣得第一桶金的朱桓为表感恩之情,欲在玉隐峰旁边的玉锣山上建一座与慈安寺齐名的道观,但静虚不喜尘世喧嚣,最终选定在了松山落脚。
“朱施主生意繁忙,这些年里,除了每年的七月十九外,他并不常来观中,因此贫道对他并不了解。”静虚声音苍老但双目却是炯炯有神,他手执拂尘望着远山将悠悠往事娓声道来。
“七月十九,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楚恬询问道。
“当年,贫道就是在这天救下朱施主的。”静虚解释道。
楚恬和沈阔对视了一眼,继续听静虚讲着他和朱桓的往事。
“但今年却是奇怪。”静虚话锋一转,两人瞬间凝神。
“怎么个奇怪法?”沈阔问。
“七月十九那日,贫道与往年一样备好了饭菜和棋具,但一直等到晚上朱施主也没有按时赴约,但贫道只当他家中有事抽不开身便也未作多想,毕竟第二天他就来了。”
“之后一直到八月末,朱施主又来了三次。”
“其实早在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贫道便已察觉到他的异常了。”静虚道,“那天他到的时候,浑身都是酒气,还没来得及进来就倒在观门外,要不是大黄发现他后一直狂吠,贫道还不知道他来了。”
“他在贫道这儿睡了一整日,却又不肯告诉贫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之后的三次,他仍是一句也没有透漏吗?”沈阔追问。
静虚摇了摇头,“他不愿说,贫道便也不多问。这几次,他都破天荒的于观中留宿了一晚,贫道偶尔会听他叹息说什么识人不清,一生诚恳待人,最后却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