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阻断了电信号的流动,他没有痛苦的感觉。
但也并没感到心情转好。
……
进入第四十七区的第九天,周棠终于得知了莱顿的消息,但并不是她希望的那一个。
“最高法院召集的会议?例会?”
周棠在记忆里翻找了许久,没能找到与此有关的信息,问道:“我没听说过这件事。”
“我们也是第一次参加。”治安局秘书说,“是今年刚定下来的,上个月就通知了,但最近才说需要局长本人到场。”
虽然是临时通知,但莱顿没有半点儿不乐意,对他来说,这场会议的性质和一张免费的旅游劵差不多,若不是人数有限,他甚至想把全局的闲人都带上。
最高法院的饭可不是那么好蹭的,提前吃到更令人安心。
唯一不太高兴的,可能就只有周棠了。
而且事务官也没有联系她。
在信号恢复正常的时间段里,周棠找准机会向总部发了邮件,但没能找到安东尼,照部里的说法,他似乎也陷入了某个信号不良的区域,和她一样经常联系不上。
只能继续等待。
在所有未定事项里面,只有一件尘埃落定——向同僚发去的询问轴心区情报的邮件,短短半天就得到了回应。
周棠一边忙着其他的小任务,一边抽时间把那些邮件看完了。
结论是没有异常。
轴心区最近风平浪静,所有麻烦事都是从旧事里承继下来的,没有新故事。
“最高法院呢?”周棠不死心地打了通讯,问道,“什么也没有?”
同事被她追问了两句,也不由得开始自我怀疑,说完“等等我再看看”后,把近期的新消息全部审阅了一遍。
“没有。”
同事非常肯定地说:“我确定没有异常,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这种态度让人很害怕诶。”
周棠也给不出具体回答:“你就当是预感吧,我总觉得最高法院会有事情发生。”
“最高法院?”同事想了想,“你不会是在说重构法案吧?”
周棠:“没有,我对那个没什么兴趣。”
“感兴趣也没用啊,具体内容还没公布,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同事有些不满,“部里说是没有职级区分,但统括监察们都清楚得很呢,只有我们不知道。”
周棠:“露西不是在打听吗?”
同事在转椅上旋转了一圈,很颓丧的垂下手:“没用啦,最高法院把草案捂得死死的,到底谁是监察部啊,那群袭击犯怎么没去法院走一圈?”
“等你当上统括监察。”她捧着脸靠近屏幕,“我就有内部人脉了,这才是情报天才该有的人际网啊!”
统括监察的选拔只有几个当事人知道,周棠不便透露,对着朋友也只能隐瞒:“真到那天了请你吃饭。”
同事精神起来:“我要吃区中心那家!”
周棠配合道:“我会替你留足半年工资的。”
挂了通讯后,她叹了口气,往住处走去。
约定的一个月已经过去三分之一,总部安排的几个任务也尽数完成,大概是考虑到她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裴寂容身上,事务官没有再派发其他任务。
周棠很快把裴寂容安排在了最初确定的驻所。
在四十七区和四十六区的边界线上,有一座地域特色浓厚的小城,街上没有智能监控,因为从前常被用作黑色交易的场所,目前仍由警务部暗中掌控。
绝对安全。
越过色彩鲜丽的街市、低矮的楼群与许多散发着香气的花丛,周棠在住处门前停了下来。
和城里的其他建筑一样,这也是一栋仅有两层高的小楼,他们住在二层,一层则是警务部的秘密驻点。
天色已晚,周棠站在楼下仰起头来,看见二楼的窗子里透出颜色温暖的光线。
在那天的谈话之后,裴寂容的情绪似乎又恢复了原状。
但并不是太正常。
周棠总感觉,他似乎对她太过于纵容了。
如果要确切的举出例子,她其实说不出来什么,这更像是一种感觉,或者说体验。
无法形容。
站在楼下盯着灯光看了一会儿,周棠收回目光,迈步上楼。
推开门时,裴寂容正在桌前看书。
他其实不比周棠空闲多少,虽然身在边境,但仍在亲力亲为地处理着轴心区的某些事情,即使是在晚上,终端也偶尔会收到讯息。
监察部部长已经和他交谈了好几次,不知在商量什么,但总体来看,大概还是合作愉快的模样。
不过,这些事情绝大多数都会在白天完成。
换了住处以来,周棠每一次忙完工作回来都是晚上,早一些七点,晚一些会到九十点钟,但不论什么时候回来,裴寂容都已经是闲下来的模样,点着灯,在客厅静静地看书。
这种感觉,不得不说十分奇妙。
周棠在看见灯光时就放轻动作,轻手轻脚地走进门,没有发出声音,以免打扰到他。
这几天她一直都是这样,但是无论哪一次,裴寂容都像是与她有心灵感应一样,每到周棠踏进门就会抬起头来。
今天也是一样。
“你回来了。”
裴寂容放下书,没有折页就将它合上,看过来的眼珠仿佛温润的玉石:“今天怎么样?”
周棠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点头道;“一切顺利。”
刚开始,她回来面对裴寂容时还觉得有点不自在,用个不恰当的形容,她总感觉又回到了十几岁时刚进裴家,面对裴寂容时的心境。
现在则已经慢慢习惯了。
偶尔会生出一种,裴寂容似乎在特意等她回家的感觉。
想着这些事,周棠走了下神,朝着室内走时,差点撞到沙发的边角。
裴寂容站起来扶住她:“小心一点,怎么了?”
随着起身的动作,灯光整个的笼罩住了他的身体,润泽柔软,有点像下起小雨时,边缘微微模糊的月光。
迷离,恍惚,仿佛触手可得。
周棠原本不想多谈,但在这样的情景中,不由得也放下了一点心防,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我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事情,您还记不记得,九年前,我们刚见面那天。”
裴寂容微微怔了下,说道:“记得,当时你……”
他已经开了口,但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不说了。
这反而激起了周棠的好奇心,追问道:“我怎么了?”
她对那天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当时父母刚刚离世,情绪太差,身体或许是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把那段时间的记忆都模糊掉了,能精确地想起来的,只有裴寂容一个人而已。
他也是这样坐在书房里,因为情感淡薄又公事繁忙,虽然向周棠表露出善意,但也说不上多么温柔。
周棠却一直记着那双眼睛。
漆黑,水盈盈的,灯光落在其中,像被湖水映出的月影。
日后对他动心时,也多次想起来这双眼睛,难以忘却,像一个与爱一并藏在她灵魂深处的魔咒。
但周棠一直没有听裴寂容提起过那时的事情,当时不敢,后来也没有问过,只当是忘了或者没有印象,此时被他提起,忽然来了兴趣。
“我怎么了?”周棠一字一句,又将这个问题重复一遍,眼睛盯着裴寂容不放,一边询问一边慢慢靠近,“哥哥想到什么了,我想知道。”
她不依不饶,形状锋锐的眼睛微微仰着,虽无厉色,但仍然有些迫人,像冷峻却又生气勃勃的兽类,野性难驯。
裴寂容被她盯得往后退了小半步,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微微笑了一下。
“像现在一样。”
他轻声说:“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