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一遍又一遍诘问着自己,也一声又一声诛讨着自己。
是你——是你害死了所有人,始作俑者就是你……
少年被负罪感吞灭,永远没法再原谅自己,兜帽下那张平凡到尘埃里的脸,槁木死灰,眼里失却所有的光。
来时路上,他已经流窜过微山附近的村落,问了许多当地人。
然而当年的情形,居然没人说得清。
当地人能聊的,只微山那场千年不遇、原因不明的大地动。
坟茔里是不是真的埋葬着杨缮管韬丁准瞿良四个人,顾栖甚至大逆不道地想要掘开瞧一瞧。
而小马和玉儿呢?
难不成不重要的人,坟都不配有……
还有更令顾栖困扰的事:
大伙儿究竟怎样死于的非命?
又是什么人为他们立墓建冢?
留侯天运仪,究竟去了哪里……
“宿主,这里没留下线索,那咱们之后还能去哪儿?”
“回蜀中……”
耗时三月,顾栖重回故地。
越是临近巴山楚水,鄙薄他顾雁息的声浪越是甚嚣尘上。
顾栖近乡情怯,被不绝于耳的痛斥和咒骂,凶暴踹入江州城。
他时下长得人山人海的,大街上近身而过者,绝不多看他一眼。
江州在蜀汉皇城成都以东,顾老侯爷几十年前受封永宁亭侯,建府于此。
往日门客如潮的永宁侯府,现今已成一座凄凉的荒宅,百姓避恐不及,看着就像要闹鬼。
宅邸高阔的府门,朱漆剥脱得斑驳。
碍眼的封条,扎得顾栖五内俱焚。
永宁侯府人丁兴旺,纵使父兄战死疆场,也该还有人在。
他奶奶老太君、他娘亭侯夫人、他三姑六婶……顾栖许许多多的亲人,全不见踪影。
黑漆漆的暗夜,顾栖鬼魅似飘回久违的家宅。
望着楼台衰败、亭下石桌倾倒、枯死的树藤乱缠着残垣,他触景伤怀,眼前走马灯般闪回儿时的情景:
就是那株榕树旁,老爹总因他顽劣,拿戒尺猛打他手心。
娘亲见了忙扑上来,心疼地护他入怀:“孩子身子这么弱,你怎么忍心能下手?”
老爹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却在娘亲怀里偷着乐。
这时奶奶也会慈爱地赶过来,说厨房刚炖好了蹄花汤,招呼他过去趁热喝。
顾栖跃上断壁,从高处俯瞰整座府院,像是这样就能薅出个活人来。
和他对垒的,除了死寂,仍是死寂。
顾栖心绪跌宕,又牵扯了病创,咳得血色铺满空。
血雾清凉,幻化小雨从天降,淅沥落入荒草从。
枯萎的草堆里有什么东西在攒动,跟着居然传出道人声:
“红色的雨?不对——下、下血啦?鬼呀——别抓我、别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