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山千万年的积雪从未消融,满目所及望之皆白。
雪地中有一个白影蹿的飞快,正在高速移动,与这茫茫雪色相融。
所过之处鼓起一个个小雪包,远远的,一个蓝色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雪白团子走去,身形十分娇小。
还是孩童模样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孩童的稚气,面色无悲无喜,脚下也走的极其稳当。
冰天雪地中留下一串串小小的脚印,周遭还有不少乱糟糟的熊掌印记,让这片土地增添了些许生动之色。
那雪团子在雪地上时而撒泼打滚,时而跳跃掏洞忙的不亦乐乎,时不时会回头看看身后那个娇小的身影。
赤瞳中倒映出孩童稚嫩清丽的容颜和额间银色六角雪花的印记。
这头赤瞳雪熊是秋月白前些日子在山道上捡的,说是捡的,其实是这小家伙死活赖着秋月白,秋月白走到哪它便在后面跟到哪。
就这样过了好些日子,秋月白终于对着那双赤瞳认真道:“你既要跟着我,总得有个名字才好 。”
雪熊乖巧的伏在地上,女孩儿思索片刻之后,第一次伸手摸了摸雪熊的毛发:“赤瞳毛白,就叫你赤雪好不好?”
一人一熊相伴于寒山之中,一过就是近百年。
月寒山乃丹山之中的一处山脉,因常年覆雪,寒冷非常,鲜少有人踏足。
却有红梅开遍山野,凌于风霜之中。
高高的雪堆后面,两颗头颅挤在一处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向秋月白坐的地方看去,露出华贵的衣角。
“我们盼了万年才盼来这一个女儿,却还日日不得见,我看再这样下去,凰儿的心也要跟这月寒山一般冷了。”
说话的锦衣妇人眼中尽是怜惜,接着道:“当初若是将凰儿的寒冰神力封印,她就不必来此受苦了。”
“莫要胡说,凰儿生来便拥有寒冰神力,于修炼一道颇有天资,我们应该高兴才是。”一旁的男子压低声音道。
红梅树下的少女,轻抚身旁白熊圆圆的脑袋,嘴角绽放了一抹笑意。
受过百年严寒,可结晶霜为寒刃,可化冰凌为长剑,万物在她手中皆可为冰刃。
红梅花谢之时,少女终于带着赤雪下了月寒山。
丹山玉无殿中——
一袭冰蓝长衫头带霜雪发饰的女子,朝坐上两人盈盈一拜,音色清冷,“父皇母后万安。”
殿外的梧桐树苍翠挺拔枝叶参天,凤皇凤后看着眼前的女儿眼泛泪光。
凤后含泪朝座下之人招手,“凰儿长大了,更俊俏了,来,快近父皇母后身前来,让母后好生瞧瞧,这些日子在月寒山,我儿可好啊。”
“父皇母后不是前几日刚登月寒山瞧过孩儿吗?”
“……”
此话一出,瞬时便把那本有丁点感动的情愫打消的丝毫不剩,倒是让两人有点噎得慌,于是两老儿便开始合计起来。
凤皇面露忧色,“凰儿性情如此,日后恐会有麻烦。”
凤后看向秋月白离去的背影跟着认真分析了起来:“虽说我们丹山凤族地位不低,但吾儿年幼,还未满三百岁,她性子冷清,若是遇事,怕是也懒得动手争那些个无谓之名。”
“我观凡界之人寿数虽只有百载,一生却过的极有滋味,要不……”
两人一拍即合,想着女儿三百岁寿辰之后,就将其劝入轮回道入三界历事,以盼其性能转,生出些感悟来。
秋月白三百岁寿辰之日,于青桐林设宴,百鸟朝凤,众仙来贺,热闹非凡。
凤皇满脸笑意与来宾相谢:“多谢诸位赏脸莅临,吾家小女已满三百岁,日后还请诸位多多照拂。”
众人都盼着瞧上一眼这凤皇爱女是何等仙姿,可直到宴席终了,也未瞧到这位传说中的小神君。
秋月白降生那日,众人都记得这位小神君天生额间便有雪花印记,也不知这悠悠岁月长小神君出落成何等模样,此次没见着,众人都有些惋惜。
“这凤皇爱女,竟是这般不知礼数。”
“听说此女生来便拥有寒冰神力,想来性格怕是也如冰霜一般吧。”
碍于凤皇之威,众人只敢低声窃窃私语。
然而秋月白是个最不喜热闹的,只爱往清净处躲,此刻正在玉无殿前的青桐树上听宴席上传来的丝竹仙乐枕着赤雪阖眼小憩。
有人从树下经过,白熊睡的香甜,嘴巴一张一合间嘴角留下的津液,正正滴到来人胸前。
来人定睛朝上一看,一人一熊在树干上正睡得香甜,海天蓝的衣摆在风中轻轻荡漾。
玄衣墨发的少年,站在青桐树下欲言又止,静立半晌之后,最终离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时,秋月白难得睁眼向气息处看去,是个玄衣墨发的俊秀少年,不知为何在树下站了半晌,眉目紧蹙,微微似有嫌恶之意,她也不去理会,假装没有看见。
少年心中好气又好笑,“不过是偶然路过,运气竟是这般“好”。”
他气的是罪魁祸首浑然不知,笑的也是罪魁祸首还在酣睡之中,又何须计较。
寿诞前几日的时候,宫人们忙的不可开交,来来往往做足了准备。
寒池中的水流被断层冰封着,秋月白看着活水里的鱼儿活蹦乱跳,望的出神。
余光瞥见凤皇凤后带人捧着锦盒寻了过来,指尖悄然幻化出一枚冰晶,轻轻落在寒池中,冰破鱼出,水流开始涌动。
凤皇看着女儿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状似有意无意的问向秋月白,“凰儿日日待在这丹山之内,可觉烦闷啊?”
秋月白回头反问道:“父皇母后可是有什么好去处?”
见女儿一副心领会神的样子,凤后赶紧道:“人间恰是好时节,你可想去凡尘走一遭?”
凤皇在一旁极力附和,“凡界众生寿数至多不过百载,百载之后,你自可魂归神位。”
“百载便一生终了,凡人寿数竟短暂如斯。”秋月白语气平淡,心中毫无波动,却还是点了头。
她想起自幼时开始记事起,自己的周围总是会被寒霜覆盖,能见之物皆成冰雕,能近身者只有二三。
那时父皇母后摸着她的脑袋,眼中满是怜惜的告诉她:“是因为我们凰儿天生神力,待日后凰儿能自主掌控这神力了,便会有很多很多玩伴啦。”
于是她便自请去了月寒山苦修,本以为也是孤孤单单一人,却得了赤雪,也算是缘分使然。
三百岁寿辰将过,秋月白便自请入轮回道,感悟苍生去了。
看着凤后满脸不舍眼中含泪的模样,凤皇安慰道:“这说一不二的性子,像你。”
有人依依不舍不忍别离,秋月白倒去的洒脱极了,留下众人泪眼朦胧。
人界——暮云山。
已近日暮时分,山林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晚霞铺满天际。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