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这天很晚才下班,进门后灯都没顾上开,钥匙往鞋柜上一甩,依靠着玄关墙短暂歇息了会。
刚畅快地喘了口气,抬眼往家里一扫,就看见暗沉沉的客厅里,沙发那坐着个人影。
李默出门上班前没拉窗帘,外头的月光灯光一齐从阔大的窗户里照进来,正落在那个黑黢黢的影子上。
李默吓了一跳,当即拍下手边的电灯开关,室内灯光乍亮,李默这才看清,坐在那里的是陶成蹊。
陶成蹊坐在那,一动不动,像睡着了,却是睁着眼的。屋子里忽然亮起来,他也回过了神,抬头眯着眼看见李默:“你回来了。”
李默一见到陶成蹊,整个人的状态就温软甜蜜了下来,他快步来到陶成蹊身旁,去拉他的手:“你怎么到我家里来了?”
上手,触感不对劲,陶成蹊的手怎么这样冰。李默家中并不冷,单是坐着也不至于受冻。
李默扯过沙发上的毯子盖在陶成蹊身上,纳闷地问:“你刚来我家不久吗?手这么冷,身上冷不冷?”
陶成蹊是待在办公室里,硬熬到员工们全都下班了,他才一个人悄悄地离开公司。
李默问他话,他木然地摇了摇头,想要开口说一句,我不冷,但嘴才张了一半,就突然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哽咽。
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赶忙捂住了嘴。李默一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掌心贴在陶成蹊的膝头,发觉他腿也抖得厉害。
李默意识到事情不寻常,小心翼翼地问:“上午不是还好好的,下午出什么事了?”
陶成蹊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摇着头不说话,呜呜咽咽地小声哭了起来。
李默拿起桌上的纸巾盒塞给他,陶成蹊不说话,他也就不问了,只是抚摸着陶成蹊的后背,安静地陪着他哭。
陶成蹊哭了好一会,声音才渐渐止住,他扯出纸巾擦了擦滴在镜片上的眼泪,告诉李默:“我没脸见人了……”
李默幽幽地来了一句:“原来我在你心里算不得人吗?”
陶成蹊瞬间就抬起了头,眼眶里泪光还在闪,像月亮投影在粼粼湖面:“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默笑了,扯过纸巾帮陶成蹊擦掉脸上的泪水:“吃晚饭没有?”
陶成蹊哀戚而绝望地告诉他:“在我身上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李默:“你下午查出绝症了?”
陶成蹊愣住:“没有。”
李默:“那你今天下午去杀了个人?抢银行了?马上警察就会来抓你?”
陶成蹊:“也没有。”
李默摇摇头认真地告诉他:“那就不算严重。”
陶成蹊生气了:“李默,你在国外八年,就学会了贫嘴是吗?”
李默摊手:“我是个医生,对医生来说,除了生死,其他的事,都不算严重。”
陶成蹊:“社会性死亡,算不算生死?”
李默面色微变,仔细思忖片刻后:“也算,你愿意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陶成蹊犹疑不定:“我说不出口……”
他的尾调上又带出了哭腔,李默觉得哭一回就差不多了,总没完没了地难过会伤身体,就立即采取了行动,打断了他。
李默站起身来:“走,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陶成蹊拒绝:“我没脸见人……”
李默走到玄关那,拿起一只摩托车骑行头盔,往陶成蹊的脑袋上一套:“你现在出去,没人能认出你了。”
那是李默专门给陶成蹊准备的头盔,为了保暖,外面还加了一层套。是绒毛兔子的形状,两只长长的兔耳朵从脑袋顶上耷拉下来,粉粉的,萌萌的,可爱极了。
陶成蹊一把给这个羞耻的兔子头盔,从脑袋上扯了下来,表示抗议。
李默火上浇油:“你眼睛哭得红红的,跟兔子一样……”
陶成蹊顺手就给头盔朝着李默扔了过去,李默偏身一躲,没打到。他笑模笑样地捡起来,给自己戴上了,拉动绳结,两只耳朵一蹦一跳,格外生动。
陶成蹊气得简直想笑。
他最后终究还是戴着头盔出门了,戴的李默那个,很帅的黑色烈火暴龙,整个脑袋包起来,眼罩也放下,没人能看见他的脸。
李默戴那款兔子的,给陶成蹊安置在自己的摩托车后座上,甩着两只兔耳朵,风驰电掣地穿越了大半个颐城。
陶成蹊平生头一回坐摩托车,他日常开车严格遵守交通法,绝不超过六十迈,现在坐在李默的摩托上,就觉得自己像是在低空飞行一样。
他的心都提上了嗓子眼,什么尹辞川什么社会性死亡,全抛向了脑后,被冬季的夜风轰轰烈烈地吹散。
他死死拥紧了李默的腰,投降一般央求他:“慢点……”
“太快了你慢点……你再慢一点……再慢……”
前头的李默笑了:“再慢跟骑自行车有什么区别?”
他硬逼着陶成蹊说出了那句:“我害怕……”
李默眼前的颐城夜景灯火辉煌,他的后背紧贴着陶成蹊温热柔软的身体,此刻此景,李默忽地也害怕了起来。
害怕风一样的速度会透支走他的幸运,以至于无法和陶成蹊长相厮守。
于是他隐秘而胆怯地放慢了摩托车的速度。
颐城的城中央有一条横贯整个城区的颐江,李默带着陶成蹊此行的终点,就是颐城江畔的一座水上酒吧。
陶成蹊到了地方,也没摘头盔,全程由李默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