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霜转出房门,就只顾抱琴前行,此时船舷悠悠荡荡,月色映水。
那两个侍女相同的脸上,是同样的肃穆之色,都跟着她埋头前走,谁也不开口不出声,都像锯了嘴的闷葫芦似的,论及她两个的姿态,不像是侍奉主人,反像催逼着含霜快步前行一样。
然而含霜并不需要催逼,甚至于,她比别人更要急切。
含霜穿过一艘大船,船头与船头相连,船尾与船尾相并,船尾处收帆立着一杆,杆后就是船篷,点着碧纱烛笼。
几个麻衣的壮汉站在那里守夜,见了含霜,都只做视而不见,谁也不去向她颔首问好,含霜早习惯了,并不介意。
走过其中一艘船头时,其中一个男子,向含霜叫道:“含霜姑娘,夜深了,往哪去。”
含霜本都是垂目走路,抱着琴低头只顾自视脚下,不防被这一叫,抬起头来,凭她过目不忘的本事,认得出这男人是席上后来之人,被那个老头捉着手腕进门的,白虎堂旗下,一个不起眼的守卫,名叫杨二小的。
只是转瞬之间,含霜脑中已走马观花般过了许多思绪,她清冷如水的脸庞上一贯淡漠,此刻如月如霜,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她并无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应道:“你怎么在这?”
杨二小显然一愣,他的脸上有过分的淳朴与不解。
“我?听当家的吩咐我今晚守值。”
以含霜的□□,她当然看出了刚才的暗流涌动,可她不明白,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且又已被舍弃,为甚麽还要让他值守夜船。
不过贵人的安排,她向来不必明白,她所以只是略微颔首,即又前行,走了几步,那杨二小却又拦道:“含霜姑娘,夜深了,你要往哪儿去?”
这下不止含霜,就连她身后的侍婢,也觉得十分恼怒了,其中一个喝道:“与你何干,一介守夜的白丁,还不速速退下。”另一个毫无阻滞得接茬道:“敢拦我们姑娘,不想要命了吗?”
杨二小被这么一喝,面上也有几分怒气,只是忍着火说:“为什么不能拦?你家姑娘是什么神仙人物?就算是天上的仙子,想过我这头,也得告诉我哪儿去……”
“哎哎哎,别介怀,别介怀。”另一名守夜的汉子本来在旁看戏,眼见唇枪舌战,下一秒就要燃起战火,慌忙来打圆场。“这是咱们守夜的规矩,过了酉时,无论谁人来往,要么得有手牌,要么得报名登记。
含霜姑娘,知道您是咱们爷专程请来的红人,但是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们这些混食吃的为难了,都不容易,都是有今儿没明儿的行当。”
那侍婢还待喝道:“你胡说什……”么字没完,含霜已叹道:“够了。”
她回身看过一眼,内外黑黢黢的,都无人踪,惟有两点碧纱烛光,映着满江月色。含霜就在袖口中,摸索一阵,掏出一块小令,冲那两人一现,杨二小见了手令,方肯让开容他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