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勒停了马,此处驿站早悬明灯,十分奢侈的是,寻常驿站多用纸糊的大灯笼高挂,而此处的驿站却用的是琉璃灯盏,不可谓之不华丽,不过想是天子脚下,便也可以理解。
驿站外守驻着一位器宇轩昂的青年男子,蓄须,长眉,缠了脚絣护膝,踩着双麻鞋,腰里挎着一把雁翎刀,是军中制式,见余何意等人的车子到此,他两眼一凝,盯住了车夫。
那车夫老练的跳下车来,牵着马,走到驿站门外,冲男子叉手福身,敬问道:“军爷,但不知此地可留宿吗,小人们赶路到此,没地去处,万望方便。”
说罢,就冲人深深地低下头去。
那男子向车厢扫过一眼,中气十足地问道:“是什么人,做什么的,留宿的规矩都知道吗。”
车夫连连点头如鸡啄米。
“知道,知道,车中只有咱家的一位少爷和他的老仆人,都是良家,不曾混迹什么山林匪寨,我们从雍州长乐来,去长安走亲,亲戚住在长安城东西门巷的甜水井,姓柳,这是路引,请过目。”
应答如流,这是早已吩咐过的前情,余何意在车厢内偷笑,车外的问答,一字一句自然都入武林人的耳目,包括那句老仆。
南昭文闭目养神,全无杂念,也丝毫不为此动怒发气。
男人接过路引,又自怀中掏出一张羊皮书,把路引上的章印对过,姓名籍贯都悉数抄录下来,遂道:“今天算你们运气好,驿站里没有官员士兵留宿,多出来几间上房,三两一间,要几间?”
他抄完了路引,走到马车旁边,喝道:“都下来吧,马我会给你们牵到马厩里去,吃的食料要什么样的?黄豆干草一百文,干草五十文,枯草三十文。”
车夫在一旁听得咂舌,这要价,可是真敢开口哇。
但也没有办法,像这等官道上的驿舍原来是不收容行商过客的,只收容传递军事情报的防卫军,及其走马上任的官员食宿,可是凡驿舍递铺中的差役巡兵,其粮饷俸禄,都由各县衙自管。
发展到后来,驿舍中的支出俸禄,都一应自理。
这样一来,诸多驿舍无以为继,只能私下收容行商留宿,收取宿金,以供给自用。百姓们晓行夜宿,星夜奔驰,住在驿舍中自然多加一层放心,不必担忧睡到半夜子时,就被人剥了手足抢夺钱财。
如此,驿馆有了收入,行商有了保障,两下满意,民不举官不究,也就无人来管驿舍私下买卖之事了。
余何意下得马车,将一袋子银两,顺手丢进那差役怀中,口里道:“要两间上房,一间平房,喂马黄豆干草,住止一晚,军爷点点钱数可够。”
那军爷迎面先被一袋子钱砸了个满怀,刚想发怒,闻说要上房及黄豆干草,知他是个阔绰子弟,心中先去了几分怒火,低头一看袋中都是雪白的敲丝细银,怒火又去了几分,再看余何意背负黑黝黝一柄长剑,俊眉星目,器宇不凡,走动间龙行虎步,却悄然无声,就算不是江湖中人,也知道他这等的利害,心中怒气便倏忽全散尽了。
笑道:“够了,都进去吧,晚间要洗浴时可以到侧厢房去,那里有个汤池。用饭等一下有人送来,驿馆戌时闭门,无军令政事不开,你们夜间不要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