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雾绕翠林,山泉水潺潺,此钟灵毓秀名山,育多少英雄豪杰。此一联单表清风观落座之所,论及清风观,那就名声大了。
天下间江湖好汉,绿林山匪,若闻清风观,哪一个不赞之于口。
偏偏数年来有教无类,教这一任掌门王善,收了个贪婪无厌之徒,名叫余何意。
他自京畿河道顺流而下,一日千里,期间曾遇得多少河贼暴徒,见多少生死离别,探世俗人情深浅,看苍生营营碌碌,更无挂碍在怀中,端的是以万物为刍狗。
这一日,余何意出了船只,独行山中,路艰途险,松柏簌簌,却听他每每朗笑出声,凑近耳闻,都是些自言自语。
‘师父,你命我出世修炼,以红尘炼心,我如今炼得铁石心肠,也不知你满不满意。’
说一句,笑一声,足下行得极快,霎一会儿就飘忽数丈,看得出身法精妙,内劲深厚,果然不愧是清风观高徒。
行了半盏茶余,已远远望得见楼阁影绰,那清风观依山建筑,入观须度千层石阶,谓之登天梯,梯上常年光洁如新,是观中弟子每日扫洒功课所致。
不多时,余何意已登山巅,抬眼看去,清风观上悬于空,两柱朱髹如新。这漆每三年一饰,是新进弟子必备功课,余何意越槛直入,师兄弟都颔首以礼,他睖巡四周,暗自思量,‘那会客厅之阶,我曾耍顽过,那院落大樟树,我曾攀爬过,那厢房外的月季长得竟如此高了,当初,我还折断过。’
四年江湖,与人我是非,勾心斗角,不知有多少回死生一线之际,想起清风观来,想起观中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如今回转来,恍如隔世,他心下松快。
就此时,童仆通报已毕,师父不在后崖,却从正厅出现,面阴如墨,似山雨欲来。
“孽徒,滚过来。”
余何意迈过上善若水之匾额,则见‘知白守黑’,下有一人,风鬟雾鬓,师父落座在左,其女子在右,他一见之下,心道不好。
“陈姑娘,我徒儿在此,有什么话,你尽可说来。”掌门王善一拂尘麈,缓缓地说。
陈姓女子闻言便站起身来,细细看了看,垂目想了想,欲言又止。“王道长,此事本不该烦劳你,只是我陈家三十二口人命太重,不得不找上山门来。我不瞒你,杀人的是白虎堂柳岁,但我陈家何以招致此祸,便是我再想也想不通。”
说道此处,陈姓女子又退了半步,缓缓落座。
“我举千金追查,仍一无所获,直至一个月前,有人告诉我……”
她直视于前方,语速愈说愈快。
“那人说,我陈家招此祸患,皆因一本残籍《云龙折》,这本轻功乃是我祖父遗留,只有前五层,并不金贵,只是祖上所传,故才较为重视。
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事竟叫一个名作余何意的人知道了,还让他心生毒策,使了一招借刀杀人,兵不血刃的,就拿到了这本秘籍。”
“师父,我不知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什么柳岁陈家,什么云龙折,我都概不知情啊。”
余何意话音才落,那女子冷笑了一声,自怀中掏出了块玄铁小签,上写着清风观之字样,乃是出山弟子人手一块的凭证,谨防同门师兄弟在江湖中自相残杀之用。
这块信签背面,刻着一个善字,正是当年王善道长赐下,观中止有六块。余何意一见得此,心中大惊,但他面不改色,只满脑想着,究竟何人设计,竟叫这东窗事发。当初首尾干净,是他亲自检查过的,怎会有此疏漏,其中必有诡异。
余何意如此心想,连冤屈也喊得格外情真意切:“师父,我真不知情,我的玄铁信签是如何丢失,又是如何到她手中,这其中一定有人作祟,徒儿是被陷害的。”
“混账,到如此地步,竟还在狡辩,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你师兄三日前早已去过长安,得知你果然是与白虎堂往来密切,你以为改名换姓,便可掩人耳目,做些下流行径吗?你真是枉为人子,跪下。”
话语间,王善尘麈扫来,竟要使强。
‘事已至此,看来是无可转圜了,既然……师父,那就休怪徒儿了。’
余何意闭目凝神,倏忽间背身一刺,剑在他转身之际已乍然出鞘,那陈姑娘也料不到,他竟有此胆魄,敢在师门放肆,敢向恩师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