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裹了件行军披风,窝在角落里正睡着,边上还放着一本折页的医书,浑身只露出了一张素白的小脸,颊边还蹭着血痕。
跟失踪了一样的暨雨正好在此时跑回来,一见谢衡在,颠颠的加快了脚步,等近了才发现氛围不大对。
暨雨停在凉棚口,终于机灵了一回,即刻解释道:“我,我是伤兵营里人手不够,江姑娘让我去帮忙的。”
谢衡似笑非笑道:“那我要让你去盯梢,你是不是还要帮树修个枝儿?”他抬了抬下巴指向睡在外面的江云悠,“这又是怎么回事?”
“今天转移过来的伤员太多了,江姑娘就帮着一起收治来着,还有军帐也给伤员暂用。”
谢衡微愣,“你没跟她说那本来就不是伤兵营的军帐?”
“说了。”暨雨道:“然后她问您还回来睡吗。那她在这睡您肯定不能再回来睡啊。我就说不回,然后她就让人把后面的伤员抬进去了。”
谢衡眼不见为净地朝暨雨摆了摆手,转身看向江云悠,须臾一笑。忽然感觉她要一日不整点让人出乎意料的事,便也不是江云悠了。
“找两条被子来。另外把伤员信息统计一下,有能力的就多问点,交给季霖做一份辅助分析给我。”
他用多余的木板和布料把漏风的地方简易遮了一下,然后把江云悠轻轻抱起,换了个位置。
江云悠虽然吃喝讲究一大堆,但实际拎起来没两斤肉,估摸都是整日四处折腾的原因。
这人醒着的时候活力四射,此时终于显出几分恬静。她五官偏向甜美,性格又明媚,便有了得天独厚的灵动,于是不管捉弄促狭还是撒娇求饶都带着娇俏。
凉棚中没有烛火,只能借着昏暗的月色照亮这方寸。谢衡在她身边两步远坐下,翻了翻那本医书。看了片刻后随手捡了几根稻草编起蜻蜓。
月明星稀,云卷云舒,世界在这一刻静谧下来,只有谢衡手上稻草窸窣的声音。
那只草蜻蜓在他手上编了拆,拆了编,直到季霖带着做好的分析找过来,那个草蜻蜓还是没能放在她身边,原样拆了丢回地上。
他按了按眉心,起身离开。忽然,食指一紧,从后被人轻轻地握住。他心下猛然一跳,回头看向江云悠,疑心她醒了。
微弱的光线下,江云悠眉心微蹙,喃喃叫着阿娘。
原来又是噩梦。
谢衡心落回去,同时提起的那点悸动也悄然消散,他又待了会,等江云悠安静下来后缓缓抽出手,把医书替了上去。
脚步声远去后,江云悠慢慢睁开眼,起身看向谢衡离开的方向。片刻后,她逡巡了遍地上的稻草。
“啧,真一点痕迹都不留啊。”
被批评后恪尽职守的暨雨听见响动,惊诧地看向里面已经醒的江云悠,下一秒再次被喝住。
“闭嘴,记住,今晚我一觉睡到了天亮。”江云悠手在脖子上飞快划一下,配了个弹舌,“不然我就将你下午把我看丢的事告诉你家将军。”
暨雨圆溜溜的大眼顿时扩大一圈。
苍天无眼呐!枉费自己今日还觉得这位大小姐变好了!
暨雨窝窝囊囊的靠回凉棚边,愤愤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这还是他给江云悠拿那两条被子时顺来的。
翌日,王大山伤好的差不多之后,江云悠便派他把自己提前写好的信送去丹阳鸽哨。
而帘窥壁听了半夜的江云悠顶着俩大黑眼圈,一边捧着医书研读,一边打哈欠。
眼白快要翻上天时,一只手从她手心抽过书,塞了个锦绣垫子,恰好接住她闷下去的脑袋。
熟悉的刺鼻味香熏霎时唤醒了即将入梦的江云悠,她脑袋弹起,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锦衣华服的江云帆。
“哥?!”
因为场合原因,花孔雀今日打扮的低调很多,尽管如此也与周围金尽裘敝的人群格格不入。
他捏着医书看了看,风骚地朝江云悠挑了下眉,“我说你这出去一趟还转性了,天刚亮就又哄自己睡觉啊?”
江云悠“唰”地站起身飞扑过去,即使现在江云帆浑身插上孔雀尾巴,熏上从全世界搜罗来的怪味香薰,外加嘴巴长满刺,他都觉得这幅面孔无比可亲。
她掂了掂袖子,学着戏台上的女子捂住半张脸,嘤嘤呜呜道:“你可算来了,你可知小妹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哦,委屈我们小阿昭了。”江云帆捏捏她的脸,力道忽然加重些,“要不先从你刚顺走的那一沓银票说起呢?”
江云悠盖住手的那截袖口滑落,露出了她久未出山的赌场千手,四个指缝中赫然夹着数张银票。
她嘿嘿一笑,“先不说这个,你怎么会到这来?”说着,她极其自然的把银票收到怀里,话音未停,“而且我今早才让人给家里去信啊,你偷偷拜半仙当师傅了不成?”
江云帆手指下意识划过腰间,那处有从书砚那问出来的一块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