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老鹰忽然出声道:“郑夫人这生意做的也太嚣张了吧,我们刚才可没说要把货也给你。”
这句话尖锐的有些突兀,江云悠偏头,开始认真审视起他。“这屋里也没火,三当家怎么忽然自燃起来了?”
老鹰眼珠似是往余大川的方向转了一下,很快又道:“你少在这装神弄鬼,我们这批货是价高者得,不是谁牛吹得大谁就行。”
江云悠不动声色的朝余大川和陆岐等人扫了一眼,做了个大胆的猜想。
“三当家谨慎,这点我得向你学习……只不过做生意讲究诚信二字,各位既不信我,我也不能剖心自证,这趟算我赏了回山景。”
她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轻飘飘的抖了抖:“外面电闪雷鸣的,我今晚也回不去,这一百两,权当旅费了,省的传出去,说我占各位便宜。”
这几年天灾人祸,土匪行当也不好干,蹲十次能逮到一次肥肉就算撞了大运,这种情况下突然天降一百两,无异祖坟冒了青烟,当然,如果他们祖宗还认他们的话。
余大川拉开挡眼的老鹰,给陆岐使了个眼神。
陆岐即刻道:“郑夫人等一等。”
江云悠脚步一顿,悬着的那口气总算有了着落。
赌赢了!
她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松开,慢条斯理的转回身。
陆岐道:“郑夫人这话见外了,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是应当的,至于这批货……”
老鹰那双吊梢眼上下一转,截过陆岐的话:“我刚才说话急,夫人别见怪,我的意思是,竞价的消息是早散了出去的,要是忽然反悔,我们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再说还有衙门那边。”
余大川那根九曲十八弯的脑筋又开始转动起来。他虽然被江云悠唬住,但本质上还是以钱为主,何况衙门那边他也是真开罪不起。
江云悠看出余大川的犹豫,恰到时机的松了口,以退为进的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三当家说的在理,开门做生意以赚钱为先,这批货咱们后面再议,就是江家那些人……”
余大川道:“郑夫人放心,那几个人我们留着没用,到时候就当给你拉货的了。”
江云悠那贴上了假面一样的笑总算弯出了真实的弧度:“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无论如何,她最重要的那个目的达到了。
山里气温低,腾起的雾缠在山腰,像被群山镇压的白龙。她望着连绵不尽的远山,忽然没头没尾的对季霖道:“我记得上次看雨,还是在邬山的云雾亭。”
算起来不过是两个月前,那还是平陵今岁的第一场秋雨。
云雾亭中可以俯瞰到半个平陵城,青砖黛瓦蒙在潇潇细雨里,日暮时还能听到白马寺的撞钟声,汀花细雨,水树风闲。
她还欲说些什么,回头一看抱着剑的季霖和匪寨的小屋子,那些到了舌尖的话忽然变得苦涩起来。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把这些不合时宜的感想咽了回去,重新理了理思绪,道:“觉不觉得那个走地鸡不对劲?”
季霖点头:“每次一提到这批货,他都很紧张。”
“谢明淮之前也怀疑是匪寨里的人把这批货的消息漏了出去,应该就是老鹰。看来明日来竞价的,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些人了。”
江云悠正捋着线索,忽然看到季霖表情闪过一瞬间惊诧,她以为还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细节,忙问:“怎么了?”
“哦不是,将军他,啊不,公子的……你……名字……”
季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有用的话,江云悠古怪的看他一眼,咕哝道:“谢明淮这都找的些什么人,没一个正常的。”
她及时打住季霖的饶舌,道:“得了得了,回去多练几遍绕口令吧,幸亏你不爱说话,跟暨雨也算互补了。”
季霖:“……”
她把匪寨地形图往地上画了一遍,指了几个地方“这都是我跟谢明淮之前去过的,没货也没人,可以不用搜了。等找到人之后先想办法把伤药和点心递进去,如果被发现就说我让你去看看江家人,他们不会多怀疑什么。”
季霖记下后把地上的图抹了:“江姑娘不去吗?”
“一会他们会来人叫我去喝酒,没人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江云悠叹口气“你跟远叔说,我没事,让他千万别担心。哦对,还有我一个人来匪寨的事也别告诉他。”
季霖一一应下,转眼已跃身至几米外。
“行吧,最起码武艺超群。”
江云悠合上窗把自己砸进床上,结果顿时被床板硌的弹起来。她撩起那层薄薄的垫子,啧道:“哎呦我天,看来拿钱开路选对了。”
不过匪寨虽然穷,吃喝到没亏待自个,大鱼大肉摆满了一桌子,就是人不怎么讲究,十几道吐沫星子横飞,瞬间浇灭了江云悠吃顿饱饭的想法,她开始一心一意的套话。
季霖回来找江云悠的时候,正巧看到她坐在桌上跟俩人划拳输了。她也没废话,豪爽的端起一碗酒……撇到了地上。
她对面俩人早就喝成了对眼,嘴里还念叨着再来。季霖上前把那俩人搬开,对她点了点头。
江云悠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瞬间松了弦,敞开玩起来。这可苦了季霖,又得防着土匪作乱揩油的手,又得挡掉那些胡乱敬酒的人,一晚上耳朵都快被吵出耳鸣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江云悠那群刚在酒桌上收拢的小弟又跟到了屋前。
江云悠脑子已经完全迷糊了,嘴还尽职尽责的忽悠着。季霖抱着剑,听一群醉鬼驴唇不对马嘴的探讨了半天商业宏图,终于忍不住关上了那道门。
江云悠锲而不舍的扒着门缝道:“放心吧,到时候有我一口肉,定有各位兄弟们一碗汤喝!”
土匪寨里的小木屋修的简陋,蜡烛也吝啬的只点了一丁点,晃晃悠悠好像随时要灭。
那可怜兮兮的蜡烛回光返照似的跳跃了两下,屋内响起了第三道声音。
“呦,这么大方,水饱管够是吧?”
带着某人特有的嘲讽,还有一丝隐隐的怒气,只可惜醉的晕头转向江云悠已经完全丧失了察言观色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