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一圈,带着她走向最里面的那个小屋,低声道:“莫家黑账多,只要拿到一本就够你们绝地反击了,一会儿脑袋清醒点,懂了?”
江云悠不懂,自己不是来当吉祥物的吗,怎么还有这种听起来就不简单的戏份呢?
小屋前站着个腰间别着把斧头的人,伸手拦下了两人。
“何人?”
谢衡甩了甩袍袖,却没正视那人一眼,纨绔公子的傲慢分毫毕现:“莫家排场挺大,看来这生意不谈也罢。”
小屋里立时跑出个身穿黑背甲的眯眯眼,一张笑脸跟画上去似的。
“曹公子留步。”
他装模作样的训斥了看守两句,请谢衡两人到屋里。
“我家公子知道您要来,一早便恭候着呢。”他笑眼移向江云悠“不知这位是……”
“婢女。”
江云悠原本正躲在谢衡身后悄然观察,听到这没有停顿的两个字瞬间扬起头,眯眼瞪着谢衡的后背。
谢衡仿佛背后长了眼,没回头就对黑背夹道:“小姑娘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脾气大的很,刚开始伺候没规矩。”
黑背夹自知这些大家子弟玩的花样多,识趣的没多问,好声好气的应了:“这刀剑无眼,还请曹公子把剑放到外面。”
谢衡痛快的摘了剑,转头放到仍瞪着他的江云悠手里,视线往左边递了眼,伸手往下一压。
“这剑重的很,小心点儿。”
江云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瞄到一扇紧闭的木门。谢衡被黑背夹带着进了正门,外屋只剩下她和门口的看守。
银剑冰凉,似乎泛着森冷的寒意,剑鞘上纹路繁复神秘,像上古卷轴里的图腾,封印一切魑魅与奸佞,她摸着剑鞘,转头看向那个木门。
赌场里声音震天,她看着围挤在一起的人,把视线移到门口的看守身上。
“哎呦肚子疼肚子疼。”江云悠躬着身子到看守面前,皱着脸急切道:“兄台兄台江湖救急,茅厕在何处?”
看守的人四肢发达,足足高出江云悠两头,他看着滚到眼前粉色豆芽,板着的脸有几分傻气。
江云悠抱着肚子,眯开一只眼观察,拔高调子喊:“哎呀兄台,我是真憋不住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家公子。”
看守瞄一眼正门,想起黑背夹走前嘱咐过要照顾好这人,挠了挠脑袋给她指了茅厕的路。
江云悠顺利出来,猫着腰凑到离小屋最近的人堆里,忍着臭气熏天的味道终于等到庄家揭盅,随后在一片输了的赌徒中压着声音道:“对面出老千!”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首当其冲,江云悠十分有眼色的把骰盅递给他,看着他把唯一的证据扔向对面。
人堆瞬间像点燃的火药桶炸开锅,看场子的人纷纷掏出斧头上前呵斥。
江云悠一早退出来蹲在角落,把刚才顺手摸出的几个荷包扔到小屋门口,前去捡荷包的主人成功吸引走看守的注意力。
她趁乱抓住机会,迅速贴着墙重新进了屋里,来到左边那扇小门前,结果再次傻眼。
“怎么还有锁!谁家往黑门上挂黑锁啊?”
屋外吵嚷声逐渐被镇压,她心一横,抽剑砍向那把锁,因为用力过猛,木门被戳了个洞。
“我去……”
江云悠手忙脚乱的捡起地上的锁,推开门进去,在那人回来的前一秒把砍掉的木头补了回去。
屋内漆黑一团,江云悠在这寂静中平复着自己的心跳,把手上的两半锁扔到门边,一捋额上的汗水:“区区斧头人,不过如此。”
这间屋子不算小,但除了墙上的木架就是几个大皮箱子,连窗户也没有。
“这是把我忽悠到哪了,杂物间吗?这里有账册?”
江云悠坐到皮箱上,懒散的拿剑挑起另一个箱盖。刹那间,夜明珠柔和的光映出她逐渐睁大的眼睛。
古董,字画,珊瑚,玉石金像,满屋的珠宝堆积如山,甚至连箭弩长枪也放了一箱子。
江云悠放下剑,一脑袋扎进琳琅满目的宝石箱中。
“天哪,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你。”
她忍痛合上盖子,从旁边的箱子里拿了个箭弩揣怀里,举着夜明珠精神抖擞的在木架上翻起账本来。
江云悠自小在江旬身边长大,如果说别人启蒙的书是百家姓、三字经,那她的开蒙书就是江旬书案上那摞成小山似的账册。
她一弹手上的蓝本子,看向宝石箱:“等着,姐姐一定会把你们都光明正大的接回家的。”
她拾起剑蹲在门口,小心的推开一条缝打量门外的情况。谢衡正坐在外面和黑背夹闲谈,想来应该是等她的消息。
江云悠把碍脚的夜明珠踢到一边,不知撞了个什么东西,哐啷一声脆响。她吓了一跳,赶紧看向屋外,幸好距离远,无人听到。
江云悠盘着腿正想着怎么提醒谢衡,身后木架忽然开始转动,墙壁上陡然出现另一个硕大的屋子。
黑暗的小屋一下子被照的亮堂起来,江云悠坐在屋子中间,与里面十几个斧头人面面相觑,显得弱小而无助。
她讪笑了一声:“……这么大场面啊,其实我平时还是挺低调的。”
木椅上人转着扳指,狭长的眼睛看向她。江云悠本能的一激灵,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吐出信子缠住。
他视线下移,几乎瞬间锁住了她怀里的那把剑,忽然阴鸷的轻笑一声:“莫员外此处可真是遍地惊喜啊。”
他声线又轻又利,像是猫爪在挠木板,听得让人极度难受。
对面的中年人被他这几句话吓出一身冷汗,顿时拍案而起,喝道:“都是傻的吗!还不给我抓住她!”
江云悠一把抵开门,撒丫子就跑。门外的所有人被她这猝不及防的出现方式镇住。
谢衡转头,视线穿过江云悠背后的十几个人和两道敞开的门,直直与那狠辣阴郁的眼睛相对——谢霄,他居然也来了!
江云悠一股脑冲向谢衡,将手中长剑朝谢衡抛出,一道银光滑过空中。
“接剑!”
谢衡虚与委蛇的笑还挂在脸上,眼睛里已经毫无温度。仅仅一瞬,他便收回目光,先所有人一步接过银剑,挡住落下的斧头。
江云悠没有向后看,推起木桌挡住前方进攻的人,对谢衡道:“屏住呼吸,看门口位置。”
顷刻间,白雾弥散在空中,江云悠手腕一紧,被拉着躲过胸前一劈,那股强劲的风拂过脸颊,她心有余悸的舒了口气。
闪避间,江云悠撞进谢衡怀里,那股极淡的清香再次充斥在鼻端,这次她闻出来了,那是兰花的味道。
谢衡挥剑抵开面前的人,抓住江云悠冲出层层白雾。
喧嚣被甩在身后,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次忘记隔着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