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殊接过，温热的水顺着食道缓缓滑下，滋润了刚刚因为呕吐而火辣辣的喉咙。

“跟我来吧，我们问几个问题就好。”

警察告诉杨殊，李莹的尸体是在之前的她住的房子里被发现的，报案人正是老王的老婆，她去收房，结果看到了浴室里割腕自杀的李莹，整个浴缸里都是血，人早就没了呼吸，法医推测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12个小时，死因是失血过多。

之所以会联系到她，是因为李莹留下了一封遗书，正是给杨殊的，笔迹经过鉴定确认是她本人所写，同时他们勘查了现场，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杨殊签完字从公安局出来已是凌晨，十二点刚过，今天是除夕，还有不到八个小时她就要去机场坐飞机回家，她现在好想回家。

李莹给杨殊的信很长，杨殊发现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样，一笔一画都是倔强。

【杨殊，你看到这封信就意味着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开场白有些俗气，见谅。我从来没有跟你聊过我的家庭，因为更俗，电视剧里常见的情况我家都有，赌鬼酗酒家暴的爹和视而不见为虎作伥的妈，还有嗷嗷待哺吸血的弟，就是我这个残破不堪的家。我没有机会读书，但是我非常非常需要钱，很多人都瞧不起我，没关系，我也瞧不起自己，但是没有办法，我的家庭就像个无底洞，可是我却切不断和他们的关系。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很温柔对我也很好，我一度以为这会是我的归属，直到他带我去了一个我从没有去过的地方，那个地方很奢华，到场的人得体又文雅，可是第二天我却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醒来，我这才知道我被卖了，被当作礼物一样送到了别人的床上，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喜欢我才一直没有碰我。再后来我在北京待了十年，这十年里我辗转于不同的男人之间，学到的都是如何讨人欢心，然后让对方乖乖掏钱。我跟着那些男人去了不少豪华会所，见到了更多跟我一样的人，她们有的身不由己，有的自甘堕落，你敢信吗，里面居然还有像你这样名校出身的女孩，那一刻我的三观都崩塌了。

杨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狭隘地以为你也是这样，后来才知道是我小人了，我好羡慕你，你的生活、你的工作、你的一切我都很羡慕，我用工作当做借口想靠近你，想和你做朋友，但是我又很自卑，怕你不愿意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你看，我又狭隘了。

老王的老婆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女人，她发现了我的存在，把房子砸了个稀巴烂，其实我并不可惜那套房子，我只是心疼你的心血，心疼因为那套房子才相熟的我们。

北京的冬天好冷，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我想得到一个真正的解脱，没有家庭的捆绑，不会接到要钱的电话，不会担心被原配找上门扇耳光撕衣服。我想了好多种方式，割腕还算体面好看，但是我不能给其他人的房子带来凶宅的风险，最后还是选了这里，算他们欠我的。

杨殊，我既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但又害怕你真的不会为我伤心，这样我就真的太可悲了。

最后，祝你幸福，快乐，平安。】

寥寥几百字就是一个人的一生，一条生命就这样轻飘飘地没了，杨殊感觉手里的信格外沉重，她走在空荡寂静的街道上，思绪陷在内疚中久久不能自拔，如果自己能多一点关心察觉到她不对劲，是不是就可以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在看完这封信后，杨殊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止也止不住，料峭寒风吹过，又冷又疼。

后来她听说警方联系到了李莹的父母，三催四请才把他们喊过来，他们并不在意自己女儿的生死，只在意有没有钱可以拿，连骨灰都直接扔在了垃圾桶里。

这是杨殊过的最冷的一年，她在妈妈面前拼命掩饰情绪，可当除夕夜万家灯火，鞭炮齐鸣的时候，她还是红了眼眶。

孟林西结束工作之后还是选择了直飞回家，除夕家宴是不能缺席的，在这之前他有想过带杨殊回家过年见父母，但他没想到杨殊对那枚戒指的反应会是那样，更没想到她丝毫不在意那些热搜，他不禁怀疑当初他是不是判断错了，她其实根本不喜欢他。

“西西，给你。”

“谢谢爷爷。”孟林西双手接过红包，尽管他现在已经工作好多年，但是爷爷依旧会给家里的小辈发压岁钱，在老人家眼里他们都是孩子。

“西西，交女朋友了吗？”

“哎呀，二姑，表哥是艺人，那么多女粉丝，他哪里敢随便交女朋友啊。”孟林西的表妹是个追星女孩，抢先替孟林西回应了这个八卦问题。

孟林西被这个问题问地愣了一下，如果是之前，他可以坦然大方回答没有，可现在，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说，要不要说，该不该说。

“表哥，你和姚芮嘉以前真的谈过吗？”表妹眨眨眼，她当然知道两人之前有过一段，只不过是想听孟林西自己说。

“嗯。”孟林西也不避讳，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没什么不能提的。

哪怕就像这样简单问一句也好，是很难开口的事情吗，她对他哪怕是好奇都没有吗。

“你周围那么多漂亮的女明星，就没有一个让你动心的，哪怕是拍戏假戏真做的那种？”

“没有，拍戏假戏真做就更不可能了，那么多机器怼在你旁边，你哪还有别的心思。”

孟林西实话实说，而且他入圈这几年确实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之前是因为对姚芮嘉的执念，再后来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演戏，是很认真在对待这份工作，已经无暇再顾及风花雪月的事情了。

直到，直到杨殊的出现，起初他十分确信自己没有其他意思，包括领了证也没有任何感觉，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具体的时间节点在哪里。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倒是有个女孩我挺在意的。”

“谁啊谁啊，我认识吗，哪个明星？”表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不是娱乐圈的。”

“素人吗？那你们都能认识，这还挺有缘分的...”

缘分？是啊，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呢，他们能认识本就是一种缘分了，是他，从一开始就忽略了这一切，默认了杨殊的存在，理所当然接受了这个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