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我以为怎么了呢。在这世上听不见心声,才是常态,大家不也都好好的嘛。”云苏苏将汤碗搁在石桌上,没放稳的汤匙在碗中正反倒转,两样瓷器清脆相击,余音荡漾。
异能,是将二人相联系的纽带。莫离有种隐约的感知,若失去了价值,或许这位神秘的朋友,会像母亲那样,永远从眼前消失。
不希望,她离开。
莫离短暂的人生,头一回有了这样的念头。虽然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连自己都弄不清。
过去混沌,不知从何处开头,莫离终是抿紧了嘴唇。她垂着眼伸手端碗,将它安稳地放在托盘上,准备转身离开。影子被映得很长,仿佛在沉缓地长叹,几欲凋零。
“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云苏苏闪身入屋,在里面一通翻箱倒柜之后,拎着两顶宽檐渔夫帽回来了。
“走,带你玩儿去!”云苏苏将其中一顶扣在莫离头上,把托盘顺手递给没来得及走的送药仙童,顺理成章地拉莫离出门。
没想到,竟没拉动她。莫离与桌上的仙药“对视”了一眼,尽责提醒:“该用药了。”
“都快好利索了,就这次晚点儿没啥。”见莫离仍纹丝不动,云苏苏皱着鼻梁,虽知她是倔症又犯了,还是半妥协地抽开瓶塞,将瓶中药液一饮而尽,推着她尽早出发:“药浴等回来再说,正好解乏。”
云苏苏在落花堆里,翻出一条还算完整的花枝,充当领队旗帜,像模像样地开启二人不走回头路的“巡山”之旅。
渴了就捧山泉水润喉,饿了就摘路边野果充饥。蹚石过河时,莫离没站稳,连带搭把手的云苏苏,一道儿摔坐在浅缓流淌的溪水中。
本着在哪跌倒,就在哪儿多待一会儿的原则。云苏苏用妖力烘干湿衣之后,索性打算在这儿重温某人缺失的童趣。她撸袖挽裤,抛鞋上岸,弓着腰将手肘抵在腿前,专注地盯着清澈的水流。
“东西掉了?是什么,我帮你找。”莫离把鞋规整地放在岸边,边整理衣袖,边试探性地踏入水中。
踩着被流水冲刷得圆润的滚动石子,微凉的流水像是具象化的风拂过肤表,偶有小鱼虾米误撞过来。这种感觉很新鲜,虽是初次体验,却又让人有种怀念的触感。
水,既不停留,也不会回首,只是犹如赤子不断地奔腾向前。它仿佛有种天然的疗愈效用,涤荡被困囿于原地的迷惘灵魂。
“你看,这是什么。”水珠坠在云苏苏的发间,折射着日光斑斓的色彩,她双手合十捧在身前,步履摇晃地向莫离走来。
在莫离凑近时,云苏苏摊开掌心。逐渐漏减的水里有一只通身透明的小虾,喜获重见天日的机会,奋不顾身地弹跳出逃,相伴溅起的水花扑在莫离的脸上。
她们都笑了,比阳光更耀眼。
水中的“修行”,以莫离成功从搬起的石块下,摸出一只幼蟹收尾。
跃动的水面,宛如撒着碎星。
二人逆溪而上,悠闲地沿河散步。撑起绒伞的小精灵乘风路过,有一位调皮亲人的,顺势暂时地赖在莫离的肩上。
荒灵山那夜,元宝简要地说了只言片语。但对莫离来说,云苏苏仍一切似迷。会相互照应,会相伴出游,但从未互诉心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友谊么?看似亲近,却又一无所知。
头一次,她主动地问起同伴的过往:“这里是你的家吗?”
云苏苏把“搭便车”的精灵,引到指尖放飞,看向彩霞满布的天空:“哪轮到我有这运气,只是路过而已。”消失的师父,将她压在这偿还拖欠的房租,这事儿,叫人怎么说得出口。
“如果你问我的出生地,那个村落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消失了。抱歉,太久了,我已经记不得它的名字了。”云苏苏用那枝花朵所剩无几的花枝,挑着路旁的石子,眼睫低垂,继续说:“那里也不是能称为家的地方,甚至对于‘生母’的印象,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我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哈哈。”
石子被抽打到水中,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不过,你说得也对,这里倒也算是我待过最久的一站,”云苏苏甩了花枝,拂了拂手掌,笑着看向莫离,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呢,关于从前的事,记得多少?”
“十年之前的记忆,都很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母亲把我留在孤儿院的门口,在修女发现我之前,坐在台阶上吃着手里的冰激凌。”莫离语气平淡,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她拾起一块片状的石子,奋力扔向目之所及的最远处,石子并没有像水鸟般连续地轻点水面,只是发出更响的一声沉底哀鸣:“类似补试时的失控情况,恐怕不是第一次出现。我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但我真的希望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