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妍安静地听着儿子诉说，他的语调发抖，说得也磕磕绊绊，但最后还是坚强地说完了。

往日被从小娇养长大捧在手里放在心中的孩子如此委屈，宋妍的心都快碎了。

苏慎玉没注意到宋妍心疼的眼神，他仍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明明眼前是明亮的，母亲也在这里，他却感觉自己身处于一片黑暗中，被巨大的阴影压抑地几乎不能呼吸了。

“母亲，”他通红的眼睛对上宋妍的眼神，目光空茫无法聚焦：“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程栩也是这样，奚衍宸也是这样，他们其实都不喜欢我，只是为了其他原因才接近我……”

宋妍：“因为他们都是坏人……”

“不，”苏慎玉摇了摇头，眼中凄楚，神采如烛光摇曳，仿佛都要完全熄灭了：“他们确实不对，但我也做得不对，我不应该渴望有人能永远爱我的，怎么可能有人会永远爱其他人呢？就算真有这样的人，也肯定不是对我，我这样的人，又娇气、又任性、又肆意妄为，我根本不配……”

“慎玉！”宋妍的叫声一下子把苏慎玉从空茫的世界带回了现实，他怔怔地望着她。

“不要再说你不配这种话，是他们配不上你，我的儿子很好。你不能因为一两个加害者出现，就认为无辜的受害者有罪啊。”宋妍手臂颤抖，但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这时，熟悉的振动声再次传来。

仍旧是奚衍宸的电话。

直到电话无回复自动挂断，苏慎玉都没有接听它的意思，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它消失。

宋妍心头猛地升上一抹疑云。

苏慎玉述说的一切，都是奚衍宸的母亲告诉他的，可是……

宋妍拉过苏慎玉的手，将他的手掌攥在自己的手心，试图为他传递温暖的力量，她轻声说：“儿子，奚夫人的话其实也不一定可信，甚至，和你说这么多的女人，究竟是不是他的母亲，这件事本身也是存疑的。”

“她是他的母亲，我查过了。”绝望的声音。

“可是，宝贝，”宋妍轻轻扳过他的脸，用指肚拭去他的眼泪，轻柔地说：“从小到大，我和你的父亲都对你很好，但这不代表世上所有的父母都是一心为孩子好的。那位奚夫人口口声声说可怜你才告诉你真相，可是如果她真的一心为她的儿子好，又怎么会对初次见面的外人揭儿子的短，真的是因为尚存良心吗？如果她不是一心为儿子好，那她说的话，也就未必可信了。”

苏慎玉毛茸茸的头从她的手掌处抬起，眼中骤然亮了。

这次，当苏慎玉的手机再次振动的时候，他接起了电话。

宋妍听不清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了什么，只能隐隐听到男人成熟磁性的声音，那声音起初语调很和缓，节奏很稳重，但在久久没听到苏慎玉的回应后，语气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像是急于解释什么。

苏慎玉眼睑处尚未干涸的泪痕再次被打湿，泪珠划过脸颊，挂在唇角，他用手胡乱擦了擦，然后吸了下鼻子。

那边的人似乎意识到他哭了，语气愈加慌乱起来，还带着浓浓的恐慌，仿佛怕稍有不慎就失去此生最重要的宝物。

宋妍稍稍放下了心。

苏慎玉却哭得更凶了：“你这个骗子！”

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愤愤不平地把手机扔到了床上，然后开始穿衣服。

宋妍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宝贝，你这是要干什么？”

苏慎玉打开抽屉，拿出了珍藏多年从未派上用场的防狼喷雾，放到外套口袋里，生气道：“找他理论！他说他并没有图谋我们家的家产，他喜欢我也是真的，但他妈妈说他吃药的事情也是真的，只是不是他主动吃的，是被他妈妈逼的。可是，就算他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竟然敢隐瞒我这么大的事情！我一定要给他一巴掌，给他个教训，让他看看骗人的下场！”

宋妍：“可是已经这么晚了，不如明天……”

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苏慎玉正要出去，直接把门拽开。

保安站在门口，看见他这副要出门的样子有些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只道：“门口来了位自称姓奚的先生，想要见您。”

苏慎玉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情一下子垮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啊？他来……他来……做什么？”

保安不确定他这是什么意思，不确定地问：“您要让他进来吗？您要是准备出去的话，我就去和他说，您出门了目前不在？”

“别别别！我……你带他进来吧。”

苏慎玉站在门口，踮着脚尖遥遥望了半天，才终于瞧见了一道跟在保安后面身姿挺拔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袭黑衣，身影几乎融入了漆黑的夜色，只能听见皮鞋踩在大理石砖发出的清脆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奚衍宸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看起来很疲倦，但仍旧难掩皮相的英俊，绿色的眼睛很深邃，如同幽幽湖水，像是要一直看到人的心底。

“你怎么来了？”

低沉的声音说：“怕你胡思乱想。”

苏慎玉的眼睛突然感觉有些酸。

但还没等他擦，奚衍宸就自作主张地上前一步，为他擦了擦即将涌出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