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成毕业论文开题的那日,刚要离开学校,却看见有几个男生鬼鬼祟祟地往学校后面的后山走。
后山上种有许多遮天蔽日的树木,平时因为看起来阴森而少有人去,只有谈情说爱的小情侣愿意去。
那几个男生中,为首的是孟家的大少爷孟荣。
苏慎玉眉心一动,悄悄地跟了上去。
遥遥地,苏慎玉就听到了一阵踢打辱骂声。
“一个私生子而已,也敢抢我们荣大少爷的风头?”
“今天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孟莨,你讨好人的样子,就跟你母亲一样,真贱。”
苏慎玉站在了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后面,隐蔽自己的身形,悄悄地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几个男生对着孟莨拳打脚踢,任他在满是泥土的地面上痛苦地翻滚。
孟荣抱着双臂,在一旁视若无睹地看着,然后上去漫不经心地踩了一脚:“你也配姓孟?”
实施了暴力的数人很快离开,唯剩孟莨如同死狗一样瘫软在地。
孟莨是孟家的私生子,向来不受父亲和哥哥待见。但上辈子的苏慎玉不知道的是,孟荣竟然在校园里就教唆喽啰殴打孟莨。
苏慎玉想了想,也打算悄悄离开。
孟莨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救他没有任何好处,反惹了一身腥。
没想到的是,孟莨的感知却很敏锐,他用手撑着爬出来,一眼看见了苏慎玉的身影。
这下子躲也没处躲了。
苏慎玉叹了口气。
他还没拿准,面前的是重生之前的孟莨还是重生之后的。
既然程栩和陆饮光都能重生,那么照理来说孟莨也能。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也对,你一直都看不起我,你觉得我只是个低贱的私生子,不配追求你,甚至不配给你提鞋。”
苏慎玉感到头疼,他知道,孟莨所说的是他年少时发生的一件旧事。
这件事在孟莨囚.禁他的那段岁月中被他反复提起,无论苏慎玉如何解释,孟莨都不相信,不肯放过他。
十六岁那年,苏家举办了一场宴会来庆祝独子的生日,他收到了数也数不清的礼物。
虽然有统一安置礼物的区域,但不少熟悉的亲戚朋友还是将礼物亲自交到他的手里,顺便和他交谈几句。
这一来二去,苏慎玉手中就积攒了过多的礼物。
等他终于将这些礼物一股脑地塞到礼物安置区后,已经快到切蛋糕的时间了。
“慎玉,快来切蛋糕,大家都在等你了!”
“来了,妈妈!”
然而,就在他前往宴会厅的路途中,他被拦下了。
陌生的少年双手端着一个大盒子,道:“苏慎玉,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
看得出来这个人不经常笑,此时露出一个笑来也有种努力过度的滑稽感。
苏慎玉打量了这个人一两秒,似乎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了。
遥远之处又传来妈妈的呼唤声:“慎玉,快来!”
苏慎玉应了一声。
此时没时间再返回礼物存放区了,而他的手臂又因为之前抱着礼物而显得十分酸痛,于是这个时候,他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叫来了管家,让他接过了礼物,自己则急匆匆地向着宴会厅走了。
他忘了要跟陌生的少年说一声“谢谢。”
那天晚上,当宾客尽数散去后,管家向他汇报说,白天那个少年并未将礼物交给他,而是面色阴沉地径直离开了。
苏慎玉当时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那个少年的身份,于是最终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他生来就是所有人捧在掌心中的人,从不需要考虑别人的心情,从不需要退让,也从不需要大费周章地去讨好谁、接近谁。
于是,这件事如往日尘烟一般,过去了就消散了,未曾在他生命里留下一点痕迹。
直到他再次遇见孟莨,他才意识到,当初那个阴郁的陌生少年已经飞快长大成人,以私生子之身份,夺父兄之权,成为了海城的新贵。
孟莨将他的双手摁到床上,在他耳旁阴森道:“那年,我送你一个我亲手做的风筝,我想和你说,你可以肆意飞翔,只要有一根线握在我手里就好。”
“可是你是什么回应我的呢?嗯?你看不起我,你不要。”
“后来的无数年,我都在等着你和我说一声道歉。”
“最开始的两年,我想,只要你道歉,我就不追究,反而会宠你爱你。”
“后来,我听说你和陆饮光订婚了,我想,你可真是个贪图富贵的贱.人,他与你门当户对,你就巴巴地凑上去,真是不要脸。如果再见到你,我一定要向你的丈夫亲口揭穿你的秉性。”
“直到苏家破产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发誓,等我得到你,一定会死死把你踩在脚下,让你体会到我当年的滋味。”
苏慎玉只觉得满满的荒唐和心寒,谁能想到在暗处,有那么一个人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恨了自己那么多年。
当年记忆里的陌生少年逐渐与眼前的孟莨重合,那扬起的奇怪笑容,原来处处一笔一划写着偏执。
漫长的回忆收束,在现实中仅仅过了一两分钟。
苏慎玉看着面前怨天尤人的孟莨,心中并无一丝怜悯。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是难道可怜就可以让他们的可恨被尽数抹消吗?
如果真是这样,社会还需要法律做什么?每一个罪大恶极的人直接在法庭上回首数十年的悲惨岁月,然后赚取民众的眼泪就够了。
苏慎玉面无表情地道:“对,我就是看不起你。”
他说完就走,没给孟莨一丝反应的时机。
既然前世怎么解释都没用,还不如让言语化为利剑,在孟莨心口上捅一刀呢。
起码,他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