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慎玉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他后背衬衫的布料都被冷汗打湿了。
“我......”
一位与他平素关系较好的同事以为他不想说,解围道:“去去去,都围着在这干什么?人家小苏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那是他的自由,倒是你们,不会忘了这周有个大项目要结吧?”
围着的同事们都唉声叹气地离开了,关系好的同事善解人意道:“小苏,你别往心里去,也别怪他们,他们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一天天在这儿工作闲惯了,就知道聊八卦。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就和姐说一声,我以后不让他们说了。”
苏慎玉连忙道:“没有,我只是......”
他刚过来工作一段时间,感觉同事们都是很好的人,也不想和他们弄得太僵。
但这件事虽然暂时尘埃落定了,但他的心里,却逐渐产生了更深的忧虑,甚至疑神疑鬼起来。
有的时候,即使是在开阔的街区上行走,他也会经常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身后有人在遥遥地跟着他,在监督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猛然停下脚步,再一回头,却根本没看见跟踪者的踪影。
只有因看到他异常的动作而心生惊讶的行人。
有一次,陆饮光在晚上问他:“你最近怎么有一些紧张?”
苏慎玉未经思索,就脱口而出道:“没有......”
“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吗?”
苏慎玉望进陆饮光的眼里,见他的目光坦坦荡荡,仅有单纯的好奇和关心。
于是他道:“什么都没有。”
他怕陆饮光知道这一切后,会以不能泄露他们之间的关系为理由,不允许他出去工作了。
他没有看见的是——
陆饮光眸色深深,犹如一池深不见底的寒潭,半响才笑着道:“那就好。”
然而,事情的发展终于超出了他的预计。
他早该想到的,陆饮光作为公众人物,被人识破身份是早晚的事。
那日他一来上班,就敏锐地感觉到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对。
明明所有人都在做自己手头的工作,时不时聊两句八卦窃窃私语也实属正常,但他总觉得,他们在私下聊天的时候,总是不经意间看向他。
不算是恶意的眼神,但一下又一下,毫无缘由,又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苏慎玉都无心工作,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毕竟最近他经常感觉有人在跟踪他,那么产生被人议论的幻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想着,他拿出了藏在包里的抗焦虑药,趁同事不注意的时候吃了一片。
午饭后,苏慎玉终于忍不住了,装作不经意问与他交好的同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想到,上次还安慰他的同事这次眼神却有些躲闪,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后问道:“那天照片上的总裁真的是你的亲戚或是男朋友吗?”
苏慎玉感觉自己被惊雷击中了,一切的怀疑、一切的担忧在这一瞬间都从虚空中落下,尘埃落定,在他的心上砸出一个坑,他磕磕巴巴问道:“什么意思?”
同事眼中慢慢流露出一抹怀疑,她开口道:“是这样,有同事查到了,那位与你一起走的人竟然是豪门陆家的公子。”
望着苏慎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犹豫着,继续说道:“可是,陆家没有姓苏的亲戚,陆公子也没有公开的男朋友,也没有结婚,所以你是......”
苏慎玉嘴唇颤抖着,嗫嚅着,无法说出一个字。
他没有办法说谎。
他深知,从陆饮光的身份被爆出来后,他所说的每一句谎言,都会如同纸包不住的火,轻轻一戳,就会放纵燃烧,焚尽整片森林。
于是,他听见同事最后开口道:“所以,你是陆少包养的情人吗?”
那声音极轻,与他却不啻于一声炸响在高空中的审判。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不含有一丝感情色彩:“我是。”
他听见同事议论的声音纷纷响起,是嘲笑,是讽刺,是咒骂他出卖身体甘为下贱,是讥诮他婊.子也想从良。
那些话语如同最尖利的箭矢从空中射来,一箭箭射穿了他的心。
身体上的痛是有限度的,当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晕过去。
可心理上的痛楚是没有限度的。
纵使中伤的语句将他的心脏一层层剥开,然后在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刺了个鲜血淋漓、肠穿肚烂,他仍旧好好地站在原地。
他仍旧好好地站在原地,收拾他的东西。
他到这里工作时间不长,堪堪一月有余,东西很快就收拾完了,但他却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那天往后,他再也没有来上过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