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拍拍旁边的位置,让林嘉恒坐。
林嘉恒脖子一扭就是不肯坐。很快,别人就坐上了。
他往我前面一站,没有东西扶就叫我伸直手臂给他扶。
我们双手合十,看着还挺牢靠的。但我抬着手臂也酸啊,根本就不稳。林嘉恒就更不稳了,被挤来挤去的,看着非常艰难,脸憋得通红。
到下一个站点车速降下的时候,他差点摔倒,还踩飞一个欧吉桑的鞋,被狠狠瞪了一眼。
我看不下去了,直接把他捞了下来。
林嘉恒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嘴上说林嘉茉你要怎样干森么谁允许你抱我啦酱酱酱的。
“别动,睡会儿哥。”
我好困。
前天晚上就没睡。昨天晚上又被浅羽勾。林嘉恒的羽绒服香香软软,我环着他的腰,像抱了个大型毛绒玩偶还会自动发热的那种,很快就睡着了。
然后我们就睡过站了。
林嘉恒还非说没过站。肯定是我跟他说的时候没说清楚。
他明明有一直在看。
我看了看时间。
下午三点半了。
再过不到两个小时。那什么山本的店面就要关门了。
再等我们坐回去找过去,又不知道要到几点。
于是我干脆明天去找了。
明天一大早我就起来。我也要学林嘉恒带个墨镜。高跟鞋哒哒哒。去找我爸的隐藏遗产。
我带着林嘉恒往回坐到八丁堀站,又换了JR京叶线到舞滨。带他去东京迪土尼玩玩。
林嘉恒一看到迪土尼了。还核对了下手机地址。说哦哦原来日语的迪土尼是这样写的啊。
我说对对对。哥你说得对。
想都不用想,肯定人挤人喽。
我和林嘉恒就没打算玩项目,逛了逛,逛累了就直接去了海洋区的冰淇淋店,我和他一人拿了一个粉嘟嘟的贝壳冰淇淋,坐在长椅上啃,看人来人往,就这么坐到天黑。
有一对兄妹在我们对面,看着大概八九岁。
哥哥要给妹妹穿外套,妹妹说不穿,把哥哥推倒在地上,哥哥从地上爬起来,擦破了手心,什么都没说,用手背擦擦眼泪,红着眼睛继续给妹妹穿。穿好后,妹妹拿手里的爆米花给哥哥吃。哥哥两手一踹,头一扭。说不理你啦。妹妹就抱着哥哥撒娇。撒了一会儿哥哥软了下来,给妹妹买了烟花棒子放,一买好几根。最后两个人手牵手去找他们家长了。
“哥。我觉得那个小男生有点像你诶。”
“像吗,哪有。”林嘉恒给我递了一张纸巾,“把嘴擦擦。”
“哥,你说豪门继承人废成我们这样的,真的不多吧。”
林嘉恒说我是我。他是他。不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他才不像我呢。
我说哥你坐地铁都能过站。
林嘉恒不说话了,和我要手机删照片。
我给他看。说都删了哥。
然后其实存在扣扣空间了。
林嘉恒又要去看最近删除。
但最近删除现在不是要扫脸嘛,我就扫。
结果林嘉恒点错了,点的是隐藏相册。
我一看到浅羽的那张照片,脸一下子红到耳根,马上把手机夺了回来,锁上了。
林嘉恒不知道看没看清,反正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两眼虚啊虚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这反应。
无论看没看清,反正肯定是看到什么了。
林嘉恒没再看我,也没说话。
马上就八点半了。
要放烟花了。
“我去买杯咖啡。”
“好。”我不好意思看他。
“还有一张照片没删干净。”
“什么照片?”
“没什么。”
林嘉恒走了。
不是林嘉恒什么意思,支支吾吾的。他刚看到什么了。
我背过林嘉恒,打开隐藏相册。边看边回头,防止他偷窥。
十五宫格的中间。
赫然出现我和一个人的合照。
我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肩,一只手挂在他胸前,一只手捧着他的下巴。他侧着头吻我的头发。我们的身后是迪士尼的璀璨烟火。只不过这角度拍的,正好开在我头顶上,像爆炸头一样。当时我玩了一天项目腿酸得不行,陈鹤洋把我背回车上。他说用我的手机前置给我们拍了张很美的合照。我第二天说哪呢哪呢,有多美,我没找到。陈鹤洋说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的。等我找到的那天,如果我愿意的话,他想带我回到这里重新拍一张,再送我一颗价值连城的钻石。我当时听到价值连城的钻石心里乐得不行,假惺惺问那你下次要把照片藏在哪里捏。他揉揉我的头,说茉茉我有时候不知道你真笨还是装的,如果你不愿意我又不会逼迫你。我没懂。感觉像菌子吃多了的胡言乱语,当时只想着他什么时候送我那颗钻石,自然也没在意别的话。
嘭。
我抬头。
东京迪士尼的夜间烟火齐齐点燃,划破本与此刻的灯火人间相比空旷寂寥的夜。
林嘉恒捧着咖啡坐了回来。
为什么我以前没发现过这张照片呢。
哦因为我几乎从来不用隐藏相册。也是因为浅羽才用的。
我把这张照片删了。
没有任何犹豫。
林嘉恒原来看到的是这张照片啊。
那就好。浅羽那张确实不仔细看不出什么。连是谁都不知道。
“林嘉茉。”林嘉恒和我说,“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往前看。”
干什么。突然这么正经。这是在安慰我吗?
以前的事都不重要。都过去了。
这是新的一年。
可我又想到,我和金婵女士也来过这里。我妈那时候说,等她给我攒够在纽约买房的钱,她就撂下直播不干了。多陪陪我。每年暑假带我去全世界的迪土尼玩。
心口一阵酸涩,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哭了。
“哥,我现在删了。”
林嘉恒说删了就删了,和他说干嘛。看到我掉眼泪,又用纸巾给我擦。
“哥,我想我妈了。”
林嘉恒给我擦泪的手顿了顿。
“哥,我们回去吧。这里好冷。”
我搓搓手。
林嘉恒把他的羽绒服口袋撑开。“伸进来。”
我赶紧把我的手伸了进去。
好暖和。
我一路跟在林嘉恒身后,两手插在他暖呼呼的羽绒服口袋里。
直到回到酒店。
我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荒废了一天。
新年的第一天。我在给黑/帮表演《四小天鹅》。
新年的第二天。我和林嘉恒睡到十点。信誓旦旦说要去找隐藏遗产结果地铁都能坐过站。在迪土尼啃冰淇凌啃到八点多。像两个和家里走失的呆傻青年。
林嘉恒又抢在我前面洗洗睡了。
和昨晚简直一模一样。
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我又打开隐藏相册,看了一眼浅羽,开始咯咯咯笑。
返回相册,看到我妈照片,又开始簌簌掉眼泪。
林嘉恒在床上叫我。
“林嘉茉过来睡觉,明天还要不要早起了。你明天要是再这样磨洋工,我马上就回香海,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呜呜呜哥哥不要回香海,来了来了~”
我钻进自己的被窝。
睡着睡着就睡进了林嘉恒的被子,把自己冰凉的手塞进林嘉恒的睡衣后颈。
林嘉恒先是哆嗦了一下,立刻愤怒地起来扳我的手。
我装可怜。
林嘉恒直接坐起来,把我用被子裹起来滚到一边。
“给我睡!”
等他躺下,我又裹着被子像条果蝇幼虫蠕动进了他的被子。
林嘉恒转过来,我正好钻到了他怀里。
“哥哥,睡不着。哄我觉觉。”
“林嘉茉,我觉得你今天很不正常,路上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觉觉。”
我蠕动。
林嘉恒叫我不准乱动,他就勉强给我讲鬼故事哄我睡。
他侧卧着,撑着手臂,困倦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半闭着眼,轻轻给我拍背。
很温柔。温柔得不像林嘉恒。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幼稚鬼,它和它的母亲相依为命,但有一天,它的母亲被捉鬼人带走了......”
故事刚开头,林嘉恒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时语塞。
“林嘉茉,你别多想。这是我小时候看到过的故事,没有别的意思......”
我没说话,低下头,泪水沾湿了他的真丝睡衣。
林嘉恒没有凶我,也没推开我。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去抽了几张纸巾垫在胸前,湿透了又换了几张。
他没再讲故事了,只是继续给我拍背。
拍了一会儿他自己先睡着了,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耷拉着头枕着自己的肩,双臂无力地搭在我身上,要是像这么睡到明天早上肯定要落枕。
我扶他躺下,给他垫好枕头。
就在我准备躺回去的时候。
林嘉恒突然睁开了眼睛。
“囡囡。不哭。”
我愣了一下。
他很快又闭上眼睛。呼吸依旧平静。
林嘉恒刚才说梦话了吗。
囡囡是谁。他难道还有别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吗。
我想起来。小时候,他好像确实这么叫过我。那个时候,我们都不记名字。我叫他哥哥,但他不叫我妹妹,非要学大人那辈叫我囡囡,一副很老成的样子,拉着我的手让我跟在他身后,在儿童游乐园里到处转。
“林嘉恒,你其实从来就没有讨厌过我。对不对。”
林嘉恒在睡梦中抱紧了被子,没有回应。
“晚安哥。”
*
所以。
我总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的醒的时候,林嘉恒已经把窗帘拉开了。
今天太阳特别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我想的不是把被子蒙过头继续睡,而是立马起来了。
今天的目的地很明确。
我们要去歌舞伎町找山本。上午就去。
今天打车没那么紧张,我就和林嘉恒打车去了。
等到了目的地之后,我才发现和像上次那家黑店仅隔了一条街。
我和林嘉恒说,把口罩带上。
林嘉恒说我们这样的二人组,就算带上口罩别人也能认出来我们。
说到川口。之前进川口那家黑店的时候,他一开始问我是不是山本那边的人。
不会就是这个仅隔一条街的山本吧?
新年第三天。
人家别的店都在敲锣打鼓迎接客人。有的牛郎店连保镖都开始学起《晚安大小姐》招客。
只有这家店紧闭着门。
虽说是紧闭着门。但是没有上锁。只要想推就可以推开。一副爱来不来的样子。
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我没有轻易开门。而是去街上先找人问话。
我给站在街上的一个保镖塞了一万日元,问他这家店是什么情况,是不是黑店。
他数数票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什么意思。嫌少吗。一万日元还嫌少。
我又给塞了两张。
结果他直接不理我了。
嫌少,那你倒是把钱还给我啊。
林嘉恒说,“怎么了,是不是钱不够?”
说完还要拿钱给我。
“你和他说什么,他虽戴着墨镜但是个黑人你看不出来吗?听不懂你说的,跟个人机一样一样的。这俩傻孩子,钱没处花儿,害搁着儿给他塞钱呢!”
有个人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话走过来,穿个花护袖,手里端着个大花盆。不是花盆,是东北棉袄上面的那种花纹的盆子。她在用这个大花盆,给一排玫瑰浇水。
那些玫瑰娇艳欲滴,长势喜人。
“你们找谁?”
“这家店的老板。”我指了指身后不远处那家清清冷冷的店面。
“哦,你们要找山本。”
“你认识山本?”
“我就是山本啊。”
“啊?”
“昂。”
“你东北话说的真好!”
“我就是东北人啊。”
“啊?可你名字叫山本。”
“对啊。山本咋啦?知道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吗?”
“噢噢噢我懂了。”
“找我什么事。活人的事还是死人的事。”
山本语气平淡。
“你认识林景盛吗?”
“认识啊。”
“我们是……”
“年轻人,行走江湖。不要上来就把自己身家全盘托出。你不知道对面是人是鬼。”山本说,“走吧,进店说。”
在我见到山本之前,我以为我会见到一个穿着山本耀司的冷面中年人。
没想到是个穿花护袖的东北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