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清抬手,轻轻搭上她的手指:“不算糟糕。”
她们走了,风不知转身看向阎椿,莫名紧张起来,掐了掐自己大腿,她坐的时候一鼓作气,所以,阎椿离她很近,近到即使是在昏暗的夜场,也能看清她的睫毛。
阎椿察觉到什么,顿了顿,同样转头看她。
风不知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她的呼吸,那呼吸能吹走水汽,突然有点口干舌燥,她不自觉舔了舔嘴唇,阎椿似乎有微微倾身,然后眼帘一颤,受惊的蝶翅般,缓缓垂下来,好像落在了她的唇上,然而不是,那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眨眼。
风不知退却了,她偏头喝了一口酒,酒液将她的唇瓣染得晶莹,还是渴,怎么拿酒解渴呢?
她张开口,声音很轻:“你……过得还好吗?”
是错觉吗?这句话好像惊醒了什么,阎椿的身子似乎坐直了。
“挺好的。”之后是漫长的沉默,阎椿再次开口,“你呢?”
风不知从鼻间悄悄叹出一口气:“不太好吧……”
阎椿微微一僵。
意料之外的回答,还有意料之外的坦诚。
阎椿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她。
风不知紧追不放:“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阎椿哼出一声笑音:“你觉得呢?”
“……那我可以追你吗?”
“你是同性恋?”
“对。”风不知加重语气,“我是。”
阎椿一怔,眸光闪动,然后神色温柔下来,顺势身子骨也懒怠了,靠近沙发里,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风不知凭自己对她仅剩的感觉,应该是默认吧?或许,她也是同样的余情未了,但风不知又不敢信自己的感觉了。
身边忽然传来布料磨擦的声音,风不知克制不住地扭头,手指忽然覆上一片冰凉柔软,阎椿先去找了她的手,顿了顿,反手用力握住,微微倾身,偏头再去找她的唇。
幽香随温暖的气息洒在她脸上,酒吧的音乐在此时一停,余泾拿着话筒,低吟浅唱一首柔缓的歌。
风不知浑身一僵,回过神却是从头到脚的细胞都轻声喟叹,该如何去描述呢?就像被困在冰面下的人,日夜仰头盼望着生机,她知道春天一定会来,可她不清楚何时会来,不晓得会以何种面貌来,直到,咔嚓声猝然响起,终于裂开一条缝,阳光透进来,鸟语闯进来,霎那间,冰雪消融,李白桃红,春雨无声飘落,涟漪满江。
她阖上眼,泪水在一瞬间涌出,滑过脸颊,滑过锁骨,最后藏进衣服里,留下一路的酥麻,她几乎是颤抖着去回应阎椿。
细细描摹,无声诉说。
太过久违了,也太过思念了。
余泾唱完了,挽着顾双清的手回来,招呼她们回去。两人默默坐着,心跳不平,两颊都还在烧,闻言惊醒,风不知才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阎椿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仪容,笑着对风不知说:“再见。”笑得意味深长。
她一个人回学校了,余泾和她们回了顾双清家,风不知猜出了顾双清和余泾发展到什么阶段,不过毕竟在她家住了一段日子,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风不知草草洗完澡,趴进床里,脸蒙在被子里有些呼吸不畅,于是她翻了个身,燥热的脸颊接触到空调冷气,她顿时打了个寒颤,白炽灯晃了眼,她抬起手臂挡住眼眶,深呼吸几次,又猛地窜起来,接着却茫然不知做什么,出了会儿神,抖着手拿起手机,开始搜:如何追……
风不知对如何维持一段关系太生疏了,没有人会去教她这些,也没有足够的爱让她去悟出什么,其实父母给她的爱已经够多了,甚至因为她的特殊,给她的爱要比风西洲更多,但是,或许每个人出生时就已定下情感杯子的容量,而她的杯子,从“不被爱”到“感到爱”之间太远太远,需要很多很多的水才能装满,风不知的恐惧、困惑、不甘、怨愤,祈望、求索、纠结、挣扎……这一切都为她的杯子蒙上细细的滤网,拒绝了亲情,拒绝了友情。
所以她像即将干枯的野草,颤巍巍地探出墙根,已经费劲从石缝里长出来了,已经努力从本不该有生机的地方开出绿色,可是,活下去、活好了的必需品好多好多,阳光、雨露……烈日会灼伤她的叶子,雨水会打疼她的根茎,可她又需要这些,可她又奢望这些,于是——诛求无已,贪得无厌。
诚然,她把阎椿的爱看得太重,一个正常人大概不会沉沦至此,然而她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乱,风雨如晦,摧枯拉朽,阎椿是野草唯一能抓住的、能立足的,一块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