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甘动作一顿,没有回头:“……那也要很久以后。”
第二天,她就在窗子底下找到向籽的尸体。
野草熬不过寒雪,颜料在这一个冬天干裂。
而万众瞩目的月亮还需要撑起夜幕,播散她的皎洁。不久后天下大乱,无论贫富,皆流离失所。颜甘成为了颜家新一代家主,一生未婚,收养了同宗一位母亲难产而死的女婴,取名颜望萌。
愿种籽望春风而萌,野火烧不尽,枯荣而生生。
某个冬天后的某个冬天,她将大大小小的画纸抱在怀里,平静地闭上了眼睛,不过是一瞬间,面上便成了一片死寂。这时,屋门被轻轻推开,颜望萌迈进来,端着一碗银耳羹。女孩一顿,脚步变得有些迟疑,慢慢踱到床前,只看了一眼,眼泪就淌了下来,瓷碗随之坠地碎裂,她猛地一擦眼眶,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许久,才颤着手,捋顺了颜甘的头发,用了点劲把画纸抽出来,又掖好了被子,愣愣看了她半晌,颓废地瘫在椅子上,拿起画纸,一张一张细细地瞧,看着看着,眼泪又有些藏不住,她长叹一声,小心收好画纸。
突然,浮棔轻快地窜过去,伸手欲夺那一沓纸,也就在同时,变故突生,一圈圈涟漪以纸张为中心扩散开,世界在它的冲击下崩塌。再睁眼时,月黯星垂,她们站在了蓼汀艺术楼下。
一楼有一间教室亮着灯,风不知抬头随意一扫,发现艺术楼不似记忆中的颓败,压下心中的惊讶,她跟着浮棔走进那间教室。
几十个画架随意站着,最后面坐着一个女孩,正是颜甘,只是稍显稚气,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面容沉静,沉静到透出一股死气。她把头发随意扎起,就坐在画架后,垂眸看着画,没什么动静,不知过了多久,才迟疑地拿起笔,在画上动作。直至最后一笔落下,颜甘瞪大眼睛,全身震颤,画笔同眼泪一起滚落在地,她抬眼定定看着画,哭着,又抿嘴笑了起来,笑得有点丑,整张脸却生动起来,泪水不尽地落下,仿佛洗刷掉了她脸上的一层阴霾,脸庞虽仍悲伤地皱着,却有了几分生气。
风不知走过去,一眼就看到,画上捏着酒杯、翘着二郎腿的旗袍女人,是向籽,她瞪大眼睛看向颜甘,此时她已经缓过劲来,在盯着画发呆,忽然回神,把画小心地揭下来,捧回家了。
接下来……风不知心中思忖,“她大学毕业后借母校艺术楼的一间屋,潜心一年多完成一座美人雕像”,她猛抬头,对上浮棔的眼睛,冲出门往楼上跑,到了那间教室,颜甘正拿着小刷子擦去雕像上的大理石灰,眸中闪动着光,然而下一秒,她丢掉了刷子,半跪着仰头吻上了雕像的唇,睫毛颤了颤,闭上了眼睛,虔诚地,用嘴唇去细细描摹,脸上、衣服上,都蹭上了白白的灰,她全不在乎,轻声呢喃:“你真的……太完美了……我把我全部的热情、所有的爱恋都给予你,我的……加拉泰亚。”
雕像的眼睛动了动,慢慢地眨了一下,然后第二下,眼珠转动,看到颜甘濡湿的睫毛,眸中似乎有光闪了闪,又在颜甘睁眼之前恢复原样。
“该走了。”浮棔在这时出声,拉住风不知的手,退出教室,皱着眉,走得有些急,到走廊上某个位置,拽着风不知毫不犹豫地跳下去。风不知心中大骇,话哽在了喉咙里,不由得抓紧了浮棔,直到稳稳落了地,腿还软着,听了会儿自己急促的心跳,回过神,确定自己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