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予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睛通红的韩玲。
韩玲声音颤抖,想要伸手去抱他,被夏翎一把推开了,“主舵夫人,您又要做什么?”
“夏翎。”沉稳的男声一出夏翎就呆住了。
她看向旁边的男人,神情在几秒钟变换了好几轮,最终竟是收起了平时瞧不起人似得高傲眼神,垂头喊了一句,“贺主舵。”
男人一头爽利的短发,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大衣,留着一圈短黑的胡子,虽然已经是中年,但风采依旧不减当年,霸气难挡——他是贺穗的父亲,首都保护仓的主舵。
郑玉面色不善,“什么风把你们二位吹来了?贺主舵,您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
赵晏河摁住他,摇头,“你误会贺主舵了,我们那日行动,夏翎提前知会过贺主舵,不然怎么会只有王铮华过来。还有媺孜兵,她身上还有很多谜团,我把它也交给了贺主舵去医治。”
郑玉这才松了口气,弯腰道了歉,“对不住了啊贺主舵,主要我们这敌人实在有点多,谨慎习惯了,还有我这淮予弟弟最近也不能再折腾了,他身体真的受不了。”
“你怎么了?”韩玲突然发问,她紧张地看着江淮予,上下打量他,想要看看他身体是否受伤,或者哪里不舒服。
江淮予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韩玲不想放弃眼前能靠近江淮予的机会,可江淮予身边这个男人,只是微微往前一站,就能把人完全藏到身后,让她一点都看不见,她只能把手收了回来,哽咽说:“在外面要注意身体,要多吃饭,多穿衣服,不舒服了不要忍着要去看医生。”
江淮予像是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好看的眉拧着,徒然打断她,“主舵夫人,这些不用您操心了。”
韩玲看着面前自己的孩子对自己如此疏远,心脏像被一把剪刀伸进去绞烂,“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你能健康,我——”
江淮予没耐心听她说完,拉着萧安措说:“时间不早了,走吧。”
走?!
这个词刺痛了韩玲,她急忙敛住话头,“让妈妈再看看你好吗?”
这句话里某个词让江淮予感到好笑,他停下来,冰冷地凝视她,“你觉得你在和谁说话?”
“小予,妈妈——”
江淮予:“不要靠近我。”
萧安措感受到他的不快,抬手就把韩玲掀倒在地,灰眸警告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再靠近,就杀了你。”
韩玲吃了满口的泥沙,却没有丝毫恼怒,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淮予的伴侣,于是伸手去央求萧安措,“孩子,求求你,让我和他说句话,我就想说句话!”
“他不想听。”萧安措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对现在她的后悔嗤之以鼻,“我早就说过,你们不配得到他这样的孩子,你们对他的伤害是把你们的命留下来也不足以弥补的,他应该得到最好的,而你们却拿着鱼目当珍珠,真是蠢的可笑。”
韩玲抖得宛若筛糠:“对不起小予,妈妈全都知道了,妈妈误会你了。你受委屈了,我想对你好,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嗯,我不会原谅你。”
韩玲心口一窒,她强压下这股痛苦,“我知道了火是江自明放的,我那时太糊涂了,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江自明有了可怕的心思,出事后我一直冷落你,把失去的所有都怪到了你身上,我承认我把你当成了那个宣泄口。其实每次对你不好之后,我都会挣扎自责,最终再把这份愧疚补偿在江自明身上。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也不想看见我,但是我想弥补,我想尽我全部的能力去补偿你,可以吗?”
“你现在说这些会不会有些太晚了。”江淮予很平静,即使韩玲在他面前哭的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可他只是像个事不关己的外人站在旁边注视,心中既没有快意,也没有恨意。
“你是觉得你简简单单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去所有对我的忽视和恶意,可以弥补你做过的事情,可以撤回你说过的话,主舵夫人,你还是把我当成那个只会追在你屁股后面求你爱我的小孩吗?”
“不是!!”韩玲还想要靠近,可一接触到萧安措的眼神,韩玲觉得自己的皮肉被他一层一层撕拨下来,不仅如此她感受到自己头顶正悬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只等她再靠近一步,就在顷刻间把她碾作齑粉。
韩玲只能始终站在距离江淮予几米远的地方,连摸一摸他的脸都做不到。
“我错了,我真的做错了。”韩玲摘下了面纱,露出狰狞的伤疤,她白着脸说:“是我蠢,因为一个别人的孩子去伤害自己亲生的孩子。”
江淮予嘲弄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韩玲掩面,“江自明是你八个月大的时候来到的家,他是我舞蹈老师的孩子,因为我老师丈夫出轨,她自杀了,留下了这个孩子,我不忍心就决定收养他,江自明来的时候才三岁,我以为他还不记事,从小一起和你长大你们一定会比亲兄弟还亲,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后面会变成这样。”
江淮予猛然想起江自明说过的“我们从来就不是一家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
“年轻的时候我太敏感又太冲动,因为大师的一句话去怀疑你们,每天担惊受怕,生怕你们两个其中的一个会伤害到这个家庭。江自明心思深重,他为了能长久的留在这个家,才会处心积虑的害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平等的对待你们两个,又怎么会有今天的结果。”
韩玲擦去眼泪,祈求他,“小予,妈妈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是妈妈想照顾你,我知道你受了很多伤,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你的,小予你给妈妈一次机会好吗?”
江淮予看了她很久。
“你错了韩玲,江自明是你的孩子。”
韩玲用力摇头,“他不是!”
江淮予笑说:“他怎么不是,他是被你用爱浇灌养大的孩子,你在他身上投入了你的全部,他的一切都是你精挑细选的,他的未来是你反复筹划的,他的身体是你精心养护的,你这样对他好,又怎么能说他不是你的孩子,难道血缘才是唯一能证明家人的存在吗?不对,韩玲,在你一次次选择了他之后,江自明就已经是你的孩子了。怎么,你又要因为外面的风吹草动,去抛弃你的孩子吗?”
韩玲心惊的连泪都悬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敢落下,她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声问:“那你呢?”
江淮予坚定摇头,“我不是了。”
笑容从他脸上浮现,仿佛在此刻,他真的脱离了她的阴影,回到了最真实的江淮予。
这个女人应声倒地,像丢了半条命,口中呢喃道:“就没有一点可能能弥补了吗?”
“你所说的弥补是想让我舒服,还是想让你自己舒服?”江淮予问。
“当然是你!”
“那好,我要你杀了江自明,如果你杀了他,我也不会原谅你,但我会快乐。”
韩玲怔住了。
江淮予睨视:“你为什么要对受害者说一笔勾销,该承受的不该承受的我已经受了,现在好人还要我来做吗?你不是想要公平的对待我们吗,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韩玲很长时间没再说话。
他侧向同伴,“我们走吧。”
转身的瞬间。
韩玲说:“江自明已经失踪很久了,在被你割断双腿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韩玲拦住江淮予,向他发誓,“我会找到他,给你一个交代。”
江淮予没有回应。
车开动前,贺主舵的大衣迎风吹起,他亲自目送这群人离开,眼中满是对他们的欣赏,夏翎伸出头和他敬礼。
“主舵!贺穗的事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等我完成了现在的事情就会去找她!”
贺主舵畅快地大笑,对着她潇洒的摆了摆手:“夏翎,照顾贺穗不是你的责任,是我的责任,你走吧,首都保护仓不是你的枷锁,是你永远的家。还有,如果你后面再见到贺穗,告诉她,我不阻止她出去了,让她回家看看,我给她留了枣子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