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
用这么小的孩子?!
李阳还在啃手指头,一会看一眼江淮予一会看一眼紧闭着的门,“哥哥,你和妈妈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嫩的像豆腐的小脸蛋吹了一晚上凉风,表面泛起一层红来,似乎又听到妈妈在哭,他变得紧张不安,眼睛蓄起一汪水,嘴巴毛毛虫似的扁着,下一秒就要哭。
“不哭。”
江淮予跪在地上,把幼小的身体牢牢抱到怀里,鼻息间还能闻到幼童身上淡淡的奶味。
抽噎的身体一下就把江淮予拉回了在地下城看到小山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小山身上遍布各种类型的管子,不止从口鼻插入,还插在身体各部位的创口上,有的创口抛开后又缝合上,有的甚至就那样用扩张器强行敞开,方便他们随时对这只变异种研究,都不用靠近就能看到红紫的内脏在一鼓一鼓的喘息,它眼睛睁不开,小小的胸脯艰难的起伏,气若游丝。
人类惯会把它们利用到极致,就像小花,眼睛被人生生挖去,到现在依然不愿说当时在实验室的事情,它们是变异种,身体所有部位都是可以再生的,但它却没有再生出一双眼睛,可想在冰冷的实验室里,它遭受了什么可怕的待遇。
没错,他该想到的。
杨云崇那么恨蒋正衣,又那么嫉妒他,无论蒋正衣做什么他都有样学样,在地下城看到杨云崇搭建的实验室时就该想到蒋正衣也在进行活人实验。人的恶无止境,只要能在这个项目上看到一点星星之火,就一发不可收拾。
从他们对待变异种的态度就能看出来,那把冰冷的手术钳,迟早会伸到同胞的身体里。
按照李阳妈妈说的,这些孩子是在母体时就已经被盯上了。
“你怀孕的时候,有人来过吗?”江淮予问。
里面抽噎的声音停了下,“有...不仅是我,大家都有,来的人说自己是保护仓生育办的,他们要竭力保护人类的后代,每一个诞生的生命体都很重要,所以都要做好登记。和平时代不也是这样的吗,所以我们都登记了,等小孩到了五六岁,他们还会再来一次,说是带着孩子去打疫苗,可以一家人一起去,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的孩子就是这样失去的。”门后的女人满脸潮湿,绝望的抱紧自己的身体,“我看着她一个人进了那间屋子,我害怕她怕想要跟进去,但我刚掀开帘子就被人打晕了,可我还是看见了。”
“看见我的莹莹,我的莹莹被他们一把拽断了舌头....扔到了麻袋里。”她心脏太痛了,痛的她无法继续说下去,只能一下下用拳头锤自己的胸口,想要缓解这种灭顶的窒息。
“回来之后,我就发现我对莹莹的记忆越来越少了,有的时候我甚至都会忘记我曾经还有过自己孩子,孩子的爸爸更是,最后甚至提起莹莹的名字,都是一脸茫然的。我猜所有失去孩子的家庭都是这样的。保护仓在剥夺我们的记忆,让我们忘记痛苦,再继续生育,成为他们的工具!”
她紧紧咬着牙,“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能一直记着,我无法忍受所有人都不记得莹莹,所以我和孩子的爸爸分开了,把莹莹的名字刻在胳膊上,想要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忘记。第二年我姐姐去世了,阳阳的是我姐姐的孩子,知道莹莹的事情,临终前我姐姐求我救救阳阳,所以我嫁给了我姐夫,忍受别人对我戳着脊梁骨的谩骂,我什么都不管了,只有我成了孩子的妈妈,我才有机会照顾他,在最后救他,我绝对不会让他变成第二个莹莹!”
“这个家和别的家不一样!阳阳的婶婶去年刚把自己的孩子送走!他们都知道!全都知道!保护仓甚至不用费手段把他们的记忆抹掉,因为他们甘愿用孩子去换自己的舒坦!”
这些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来说太过沉重了,这些年她能在这个如狼似虎的家里撑下来已经是不易了。
江淮予替这样一位可以豁出一切的母亲感到痛惜,同时零星的线索在脑海中星星点点亮起来,可惜缺少证据链条,他还推断不出什么。
他问女人:“你把他送到林子里,是有人接应吗?”
“有!我的弟弟在等他!”她像是从地上爬起来。
门吱嘎一声开了。
江淮予看到了一脸憔悴却坚毅的女人,她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泪水,重新振作起来。
“我知道你把他送回来是好心,你是好人,那我能不能求你送佛送到西,把阳阳送到他舅舅那里。我弟弟会在林中的老橡树下等到天亮,他现在还在那里!”
听到这句话,江淮予反应了一会,似乎是不忍的闭了闭眼。
她说的老橡树,他看到了。
树下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包。
她的弟弟,可能早就在林子里遇害了,所以李阳都快走到深处了,还没有碰到一个人。
可是——江淮予看着这个女人,她把全部希望放在这里了,他要怎么告诉她,仅剩的亲人可能离世了,她又要怎么承受?
可能是孩子带来的激素让他的心也变得柔软,他见不得这个母亲再受苦,只能尽可能的委婉,“你弟弟会把他带到什么地方?”
她说:“我弟媳在河阳住着,按照计划,我弟弟一家会带着阳阳去河西保护仓,他们在那里已经置办好了住处。”
“好。”江淮予同意了,“我会把李阳交给他们。”
李阳的妈妈眼眶中的泪水喷涌而出,扑通一声跪在他脚下,“谢谢你!”
江淮予把她扶起来。
“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我想记住救了阳阳的恩人。”
“我叫江淮予。”
江淮予......
女人面孔蓦然僵住了,嘴像被灌注了水泥,艰难的张开,“是我知道的那个,江淮予?”
“对。”江淮予看到她的表情,默了,松开阳阳手的时候很平静,“我不隐瞒,如果你信不过过,考虑清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
她消瘦的脸扭曲着,在内心激烈挣扎。
江淮予站直了身体,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毕竟自己臭名昭著,不信任也是应该的。
在逐渐凝重的氛围里,江淮予摇了摇头,“既然这样,就算了吧。”
说完就要一个人离开。
“不!”女人突然喊他,“我信你!你带阳阳走吧!”
江淮予没回头,微侧脸,“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为了表示她的诚意,她把阳阳往前一推,忍痛说:“这是这个孩子唯一的生机,就算是赌一把,我也不能把他留下,如果你真的会杀他,就不会把他带回来,再换种说法,就算你真的要杀他,也是阳阳的命数走到头了。”
汹涌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已经尽力了。”
江淮予垂在两侧的拳收紧,阳阳察觉到离别的味道,包着的眼睛扑簌簌砸下来,他仰头看着女人,“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她给自己抹了把眼泪,挤出笑容,“阳阳,你跟着他走好吗,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妈妈...妈妈之后可能会去找你。”
“我不要!”
李阳嘶哑的哭声还没发出,就被江淮予敲晕,抱在怀里。
他不再多说什么,沉默地抱着孩子就要离开。
女人还跪在地上,望着他们的背影。
在即将登上院墙之际——
“江淮予,他们欠你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