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予!快点!集合了!”
江淮予听到门外有人叫他,马上把刚发下来的新制服披到身上,拿着帽子跑出去了。
“快去一街集合,这几天出任务你可不能迟到啊,这几天咱们基地来了个大人物,你没看龚主舵早上都喷上发胶了吗?”和他同行的是一个小队的队友,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笑起来憨厚可掬,为人亲切,名字叫刘琦。
“知道了。”江淮予对着水面整理了一下领子,“今天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么紧急,早上不是刚训练过了吗?”
他边说着边习惯性的垫了一下腿。
他这条腿走了狗屎运,本来以为治不好了,没想到那天梁舵长突然出现在锅炉房里。从那天之后,他被带到别的小队,有专门的队医看他的伤,在腿伤好了之后还将他收编入伍,不过这次和之前的拓荒小队不同,他不用出生入死了,可以留在基地里做好维护工作。
江淮予本来以为是自己撞了大运,后来同队的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天他无意中冲出来救下的那个人是基地的主舵,龚吴启,是这个保护仓里地位最高的人,也是当时将他带回保护仓基地的那个大人。
他不敢邀功,更没觉得现在得到的一切是他理所应当的,反而更加努力,想要报答主舵的救命和提携之情。这几个月江淮予每天都只睡三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全都砸在训练场,晚上回去的时候几乎衣服都是全部湿透了的状态,他洗个澡就到头睡下,第二天又早早起来。
其实没有比他之前轻松多少,但是江淮予觉得比之前的日子有盼头多了。
要是偶尔得到梁舵长的夸奖,寒冬腊月的,他能从耳朵红到脚后跟。
“这次是三街那边出事了,你不知道,特别惨烈。”刘琦唏嘘了下,“你知道咱们基地窗口期要关掉的最后那天,有个男人带了几个小孩过来吗,本来最后一天保护仓基本已经不收人了,但这个男人特别不容易,他本来能在窗口期开放的前两天就赶到辽东保护仓基地的,但是为了救那群孩子,才差点没赶上。你说这极端条件,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他还硬着拉扯着几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据说他来那天,自己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们全都是穿的好的棉袄。咱们主舵是出了名的心善,下头一禀告上去,他立马就同意把这个男人连同几个小孩都接进来。”
“然后呢?”江淮予安静的听着也不耽误脚下快速走路。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啧啧,结果就在今天早上咱们下训之后,三街那边的巡逻过来说,那个男人住的那一户有点不对劲,推门一看,七个孩子,全死了。”
“死了?”他皱了皱眉,“在保护仓里为什么会死了?”
“不知道啊,照顾他们的那个男人刚好今天早上不在,回去一看天都塌了,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哭,哎呦,我看了都鼻子酸了。”刘琦摇摇头,“具体怎么死的不清楚,但唯一清楚的就是这几个小孩都是被变异种害死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异情况。”
“所以现在召集我们,是为了排查基地里可能有潜伏的变异种?”
“没错,我去,梁舵长已经到了,我先归队了,你也快去找你自己的位置。”刘琦说完就小跑着离开了。
江淮予也赶紧站到了自己的地方去。
梁舵长一向表情严肃,此刻更是有些可怕的板着,他沉声说:“早上的事情都知道了吧,任务很紧急,目标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出基地里潜伏的变异种!切记!不要大张旗鼓,不要引起恐慌!”
“是!”队伍齐声迎合,各个小队快速散开了。
江淮予转身正要走,梁舵长叫住了他。
“江淮予你过来。”
他走到对方面前,“舵长,你找我有事?”
“你的申请我看到了,但是特别小队只有治理者能进,就算你的体术再好,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所以——”
“我上个星期练习赛杀了三只变异种。”江淮予忍不住,“梁舵长,我可以的,只有特殊小队才能有机会去别的保护仓交流学习,我想试试。”
“你想去别的保护仓吗?”
“当然不是!”他用力摇头,“我特别感谢龚主舵对我的提拔,也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器重,我是不会离开辽东保护仓基地的,在我看来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但我,我还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的家人......”
“所以我驳回。”梁志毅铁面无私,“第一,你不是治理者,特殊小队你不可能能进去,第二,特殊小队是机动队伍,可能随时要面临各种危机,每天都奔赴在最危险的变异种最多的重灾区,他们这么不要命的干是为了给人类争取到更多的资源和领地,不是让你借着职位去找你亲人的,如果你再提,我就要罚你了。”
“......好,我不提了。”江淮予隐去眼底的落寞,晨起的露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只被遗弃的黑猫,“我去做任务了,舵长。”
“等下。”
“怎么了舵长,还有别的事情吗?”
梁志毅递过来一支笔和一张纸,“把你亲人的信息写在上面,尽量详细,我派人去打听一下。”
“真的!”江淮予眼前一亮,一时高兴的有点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道谢。
梁志毅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短发,“这样多好,多笑笑,岁数不大,天天愁眉苦脸的。”
江淮予被摸的东倒西歪还咧着嘴甜甜的笑,“谢谢梁主舵!”
“行了,去吧。”
江淮予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脚步都轻快不少,他刚拐到三街这边,前面的人群就发出嘈杂的叫声。
“怎么了?”他急忙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
一个男人举着一把刀坐在地上,他的手腕已经被割开了一条不长不短的口子,正潺潺的留着血。
“唉,要是我我也想不开,那群孩子死的太惨了。”
“是啊,他好不容易才把那些孩子救下来,结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原来是胡志。
他要自杀。
江淮予怕引起恐慌,立刻开始疏散人群。
“大伙别看了,留给他一点呼吸空间,这里人太多,他哭的喘不上气可能会呼吸性碱中毒。”
江淮予是熟面孔了,大家都认识他,他一疏散,人群密度立刻低了不少。
胡志那边却不稳定了,他情绪很激动的站起来,刀从手腕挪到了他自己的脖子前,刀尖用力抵进去。
“别想不开啊!”
“不要啊!”
“你的路还有很长呢!”
群众重新像烧开了沸水一样咕嘟咕嘟的叫唤着。
江淮予两步快跑上去,用胡志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踢开了刀。
刀咣当落在地上。
胡志也脱力摔倒。
“要死别死在这里!”江淮予凶他,转手指着人群里睁着眼睛在看的孩子,“这里还有孩子,你这么死了,回头给小孩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
“那我要怎么办,我真的活不下去了。”胡志嚎啕大哭。
江淮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想先拉胡志起来。
手臂投射到地上的影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很细微的挪动了一下,下一秒一只变异种从影子里拔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胡志身上。
胡志余光看到它冲自己过来,吓得又一屁股摔到地上,抱着脑袋鼠窜。
“变异种!!是变异种!!快跑啊!!!”
三街炸了窝,不同方向的人跌跌撞撞的拥挤着往前跑,各种嘈杂的尖叫声和谩骂声萦绕在耳边,踢踢踏踏的脚步也凌乱的交错。
江淮予当即反应过来,呯的一声用短刀在变异种皮肤上拉出一道不短的口子,这只自然系变异种吃痛一叫,随后就又消失在往来人群的影子里。
去哪儿了?
他警觉地盯着周围,视线一寸寸的移过脚下的土地。
“呼——”
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风从江淮予耳朵后面吹过去,他想也不想一刀插上去。
一声惨叫后,变异种咣当落地。
能量核还没取出来。
江淮予骑到变异种身上,用刀尖在它身体里拨动着,很快,在缝隙里捕捉到一抹亮色,他手起刀落将变异种头砍下来,随后站起来就提着头走了。
从始至终目睹全程的胡志就这样看着他走了。
从这天开始,江淮予在辽东保护仓基地彻底出了名。
*
时间飞快,转眼三年光阴一闪而过,又是一年冬。
“呼,真冷啊。”
辽东地区大雪的第三天,保护仓基地内积起一层厚厚的积雪,足能覆盖到长筒靴子的最上端,路上行人三两为伍,边抱怨着天气一年比一年冷一边艰难移动。
天色还早,大多数人还缩在屋里睡觉,三街街头响起一阵挥舞铁锹的声音。
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来的刘琦打了个哈欠。
“江舵长,又铲雪啊?太早了吧?”
穿着轻便服装的江淮予认真的一次次弯腰又起身,没过多久就把三街清理出来一条方便通行的路来,他看了一眼刘琦,“嗯,我也睡不着。”
“我有的时候真佩服你啊。”刘琦也从旁边拿了一把铁锹跟着他一起,嘴上叨叨说:“这三年来我见你睡懒觉的次数不过五次,还都是出任务受重伤。当年我和你一块进的梁舵长的小队,如果你都已经是舵长了,我要是有你这份努力,我早也当上舵长了。”
江淮予铲的有些热,把袖子往上挽了一圈,露出精瘦的手腕来,白的晃眼。
刘琦看见又啧了一声,“一样都是天天风里来雨里去,你怎么还是这么白,我脸都冻出高原红了。”
“不好意思,天生的。”
路清得差不多了,江淮予从屋里拿了两条热毛巾,给了刘琦一条,“擦擦吧。”
俩人就这么站在路边擦脸,江淮予突然想起来,“你哥怎么样了?药吃完了吗?”
刘琦笑容一下就变淡了,他摇了摇头,“没吃完,这两天可能是太冷了,又下了雪,药吃不进去,一吃进去就吐,血带着饭。”
“一会我再去趟队里帮刘变请王医生。”
“不用去了。”刘琦嘴角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下,似乎在压制自己难过的情绪,他吸了一口气再叹出去,“我已经能接受了。”
他没有明说,但是二人都明白。
刘变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三年前,江淮予、刘琦、刘变三个人是同期进入梁舵长小队的,刘琦和刘变是一对亲兄弟,因为江淮予是空降兵所以队里不少人都对他有意见,明里暗里的排挤,只有刘姓兄弟俩对他好,江淮予也是真心感谢他俩,三个人关系走的很近。
可惜好景不长,刘变生病了,辐射病。
是做一次任务时,他领头进了一只高级变异种的洞穴里,回来之后,刘变就越来越瘦,吃多少吐多少,开始还能撑着走出门去,逐渐地,连床都下不了了。刘琦打听了一下,发现那天出任务的人基本都是这种情况。
队里的队医说,那只变异种是一只能放出放射性物质的变异种。刘变是第一个进去的,受到的辐射最多,但却是那支小队里活的时间最长的,刘变的意志很坚强。
生病两年多来,为了给刘变看病,刘琦几乎掏空了积蓄,上一年年末的时候,连必须缴给保护仓的居住税也付不起了。